山月絕塵而去,程行郁在灌叢站立許久,方緩緩蹲下,將燃盡的銅盆收拾清楚后緩行轉身,隔了一會兒想起什么來,蹙眉向山月離開的背影看去,歪頭似有幾分疑惑。
他莫名覺得山月有些面善,像是在哪兒見過。
原地愣了一會,冷風來襲,寒氣入單衫,長驅直入侵襲病體與殘心,程行郁揉揉xiong膛:莫不是病灶入腦,竟致老眼昏花——明明一個動輒握刀喊殺,冷著一張棺材臉,時刻預備斬草除根;一個只知瞪圓大眼,如咸魚一條,能躺不坐、能坐不站、能站不走截然不同之二人,怎可混為一談?
昨日可能吃錯藥了,程行郁暗忖。
山月徑回繡樓,繡樓嘈雜喧囂,王二嬢和周貍娘背靠背、肩并肩靠在墻壁聽墻角。
山月問:“怎么了?”
二人轉過頭,同步手指貼嘴唇,作一個噓。
山月:她在外面忙著sharen的時候,這兩人倒是偷偷摸摸建立起了默契。
繡樓靜謐,少女熙熙攘攘的笑聲里含有沖天的惡意。
“你說你圖個甚?”是一樓東廂的程曉之,靠在窗欞邊,手里抓了把上次王二嬢沒吃成的瓜子:“大庭廣眾把自己交代出去,跟大少爺不明不白地牽扯住,以為能飛上枝頭變成我們的老鴇呢!結果呢”
程曉之把瓜子皮往林越越腦門一扔,笑嘻嘻:“二房得了兩間藥房,何窈娘跟著她姑姑享福去了,樓上那個更了不得,隨時進出外廳書房,時時刻刻跟在大少爺身邊,不是房里人,卻比愛妾還受寵。”
噢,姑娘扯頭花。
不好看。
山月扭頭準備進去洗漱,轉身進去囑咐王二嬢明日要搬東苑,還要接黃梔,卻聽樓下又傳來一腔溫溫柔柔的聲音。
“是的呢,聽說大奶奶被氣得回了娘家,照大少爺的性子,多半要看在老泰山的面子上哄回來的。等哄回來了,姐姐,你說大奶奶會怎么處置越越呀?”
聲音發出一陣輕笑,“一個破了瓜的姑娘,要么被賣到窯子去,要么被草草嫁給府里的小廝鰥夫,我記得蔣門房婆娘死了十來年了,就想找個年輕姑娘暖被窩呢!”
溫柔的聲音,像一把抽絲的軟刀,看上去似蠶線,實則見血封喉。
“我要是越越姐,我今晚上就去跳湖,水里多干凈呀那蔣門房門牙都是黃的,夏天吃桃子,一口咬下去,牙垢貼在桃肉上,嘖嘖嘖,真惡心呢”
聲音撒著嬌:“姐姐,要不咱們去給越越姐找把快刀吧?她舒坦了結,也算一樁好事了。”
山月抬起的腳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