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不是呢!”她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糕點,“你伯父他,就是個勞碌命。自從那楚國使團來了之后,他就沒在家里睡過一個安穩覺。不是在宮里,就是在部里,要么就是陪著那些楚國人。這不,昨兒個夜里,三更半夜了才回來,一身的酒氣。今兒個天不亮,又出門了。”
宋清婉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但臉上的關切之色卻更濃了。
“伯父真是為國操勞,辛苦了。只是,身體也要緊。楚國人向來蠻橫,怕是不好應付吧?”
“何止是不好應付!”王夫人像是找到了傾訴的對象,壓低了聲音,湊到宋清婉耳邊,“你是不知道,那些楚國人,一個個眼高于頂,傲慢無禮得很!來了這么多天,正事不談,天天就知道尋歡作樂,還提各種無理的要求。前兒個,還非要去什么教坊司,點名要見那個叫什么‘賽飛燕’的頭牌,鬧得雞飛狗跳。”
“更可氣的是,你伯父還得陪著笑臉,好吃好喝地伺候著。有時候,府里還會來一些奇奇怪怪的客人,說是你伯父的朋友,可我瞧著,一個個獐頭鼠目,說話口音也怪得很,根本不像是咱們大周的人。深更半夜的,在你伯父書房里,一待就是一兩個時辰。”
說到這里,王夫人似乎察覺到自己說得太多了,連忙住了口,擺了擺手:“哎,瞧我,跟你說這些做什么。都是些朝堂上的煩心事,污了你的耳朵。”
宋清婉的心,卻因為這幾句話,猛地提了起來。
奇奇怪怪的客人?口音很怪?深更半夜,密談一兩個時辰?
這一切,都與太子殿下的猜測,不謀而合!
她強壓下心中的激動,面上卻裝作好奇地問道:“伯母,那些客人,都是些什么人呀?竟能讓伯父如此鄭重對待?”
“我哪知道。”王夫人撇了撇嘴,“神神秘秘的。不過有一次,我給他們送茶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一耳朵,好像在說什么……‘斷龍崖’,還有什么‘紅衣女子’……哎呀,都是些聽不懂的話。你伯父不讓我多問,我便也沒放在心上。”
斷龍崖!紅衣女子!
宋清婉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滾燙的茶水灑出,濺在了她的手背上。
“呀!”她低呼一聲。
“怎么了?燙著了沒有?”王夫人大驚,連忙抓過她的手,看到那一片迅速泛起的紅暈,心疼得不得了,“快,快拿燙傷膏來!”
就在府里一陣手忙腳亂之時,一個沉穩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夫人,何事如此驚慌?”
一個身穿緋色官袍,面容清癯,留著三縷長須的中年男子,緩步走了進來。正是剛剛下朝回府的鴻臚寺卿,徐階。
“老爺,您回來了。”王夫人見到丈夫,連忙起身。
宋清婉也急忙站起,忍著手背上的刺痛,對著徐階福了一福:“清婉,見過徐伯父。”
徐階的目光,在宋清婉那張略顯蒼白的臉上,和她微微發抖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又落在了自己夫人那有些慌亂的表情上。
他何等人物,在官場摸爬滾打了半輩子,早已是人精中的人精。只一眼,便察覺到了氣氛中的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