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身量極高的畫工,安靜地坐在小間的角落,鋪展氈紙,提筆勾線。
山月貼住窗欞,神容冷淡卻脊背繃緊。
畫工抬眸一眼。
像用身體盤出一個個優(yōu)美的圓圈,豎起七寸,一呼一吸間優(yōu)雅吐露叉形舌須,隨時預備進攻的一條,漂亮的小蛇。
外間的慘叫聲漸漸小去。
側堂之中,程行齟驚恐地捂住左臉,蜷在椅凳邊上,慌不擇路地錯臀磨地向后猛地退了一兩米:柳大人瘋了!柳大人瘋了!拿燒得這么紅彤彤的煙鍋子燙他的臉皮呀!輕則起膿包,重則要留疤的呀!
“爹!”程行齟委屈哭號:“您,您,這是做什么!”
扭頭朝小茉莉厲聲嚎:“快拿冰!快去拿冰!留了疤,以后什么都做不成了!”
柳大人冷笑一聲,單手在桉木案桌上敲敲煙管:“你想做什么?你還想做什么?你做過些什么?”
帶著火星子的煙灰簌簌落到地上。
程行齟懵懂地望向柳大人,聽不懂他在說什么:難不成是在怨怪他沒讓松江府死傷慘重——程行齟有些委屈,他又能做什么呢?時疫一開始那個狀態(tài),他連門都不敢出,那個庶子不要命了,他要啊!他的命比庶子的命值錢啊!
左臉皮痛得鉆心!
恐怕皮肉都被燙熟了!
這算什么事!
自古以來只有囚人才會在臉施烙刑!
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如今已顧不得那么多了,程行齟心痛疊加臉皮痛到無以復加,眼淚簌簌往下砸:“我作甚了面皮傷了疤,往后再想上進就再難了!前年大哥右遷至漕運鹽運使,獨木難支,總要有幫襯的人吧!?”
程行齟哭到臉皮被牽扯到發(fā)緊發(fā)痛:“我有錯,您直管說,我便是有天大的錯處,也是改得的!”
“你改得?你哪里去改?”
柳大人笑得慈和,卻伸手緊捏住程行齟引以為豪的下頜角:“我問你,你送進京的,是什么藥材?”
程行齟一愣:能是什么藥材!都是藏在深山老洞里經年的好藥材!
“白芷、三黃、當歸、太子參”程行齟臉上火辣辣的痛,回想著:“我還特意叫人將參炮制出來,潤透后切了薄片,方便貴人們晨暮服用”
“啪——”
柳大人神色冷漠,反手重重揮去:“那為何你送去的參片,吃得人昏迷了整整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