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餐廳一側那道貼滿青金石馬賽克的旋轉樓梯向上,眾人登上了這座“大食驛站”的屋頂露臺。
視野豁然洞開。
露臺不大,四周并未砌實墻,而是圍著一圈精雕細琢的木質窗欞(mashrabiya)。繁復的幾何鏤空圖案,像一個個取景框,將遠處那片藍白交織的圣托里尼建筑群,切割成無數幅精致的小畫。
這里沒有高腳椅,只有貼著地面的低矮長榻,鋪著厚實的織錦軟墊。中間幾張鑲嵌著貝母的八角矮桌上,擺放著還在冒著熱氣的銀壺和彩色玻璃茶杯。
眾人幾乎是本能地,各自找了個最舒服的角落,“癱”了下去。
剛剛那頓羊排和庫納法實在太過扎實,此時此刻,胃部的滿足感正在向全身輸送著一種名為“不想動”的信號。
馬建國大哥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端起面前的玻璃小杯。杯中琥珀色的紅茶澄澈透亮,幾片鮮綠的薄荷葉在水面打著旋兒。
“呼——”他吹開浮葉,抿了一口,滾燙的茶湯裹著薄荷的清涼滑入喉嚨,瞬間化解了烤肉留下的那一絲油潤。
“舒坦。”他瞇著眼,看著遠處那片被全息技術延伸到天邊的“大海”,“這茶解膩,比額們那兒的磚茶還要勁道。坐在這兒吹風,給個神仙也不換咧。”
婷婷更是毫無形象,整個人像一灘融化的冰淇淋,陷在軟墊里。她摘下墨鏡,把手機隨手扔在一邊,也不直播了,只是呆呆地看著頭頂的遮陽篷。那是一塊巨大的亞麻布,在海風的吹拂下,發出“噗噗”的輕響。
“瀟瀟,”她聲音慵懶,帶著剛吃飽后的鼻音,“別拍了。我覺得我現在智商為零。只想在這兒睡個午覺,睡到地老天荒。”
瀟瀟雖然還在敬業地舉著云臺,但鏡頭移動的速度也明顯慢了下來。
鏡頭里,不再是那種視覺沖擊力極強的大景,而是聚焦在一些微小的局部:
陽光穿過木質窗欞,在彩色地磚上投下不斷移動、光影交錯的幾何謎題;風吹動桌角的流蘇,像是在給空氣撓癢癢;一只不知從哪兒飛來的海鷗,停在露臺的欄桿上,歪著頭,打量著這群兩腳獸,然后又撲棱著翅膀,滑翔向遠處那片深邃的蔚藍。
“踏遍千山”靠在最角落的位置,手里把玩著那個精致的銀茶壺蓋。
“mashrabiya,”他突然開口,指了指四周的木質窗欞,聲音不大,像是說給自己聽,“古代阿拉伯建筑的智慧。既能遮擋刺眼的陽光,通風散熱,又能讓里面的人看清外面,而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這種設計用在觀景臺上,很妙。”
陳寬盤腿坐在一旁,微笑著為眾人的杯中續上熱茶。
“在大食語境里,有一種狀態叫做‘Kief’。”
他看著遠處海面上波光粼粼的碎金,聲音輕緩。
“意思是——純粹的、無所事事的快樂。不是為了休息而休息,而是單純地享受時間的流逝。哪怕只是看著灰塵在光線里跳舞,也是一種享受。”
“Kief……”萱萱輕聲重復著這個詞,她伸出手,接住一片被風吹落的無花果葉,“就像現在這樣嗎?”
陳寬點點頭。
“是的。在‘滄海月明’,我們不僅提供感官的刺激,也提供時間的留白。”
這一刻,直播間里那些原本躁動的彈幕,畫風也變得奇特起來。沒人再喊“牛逼”,也沒人再問“這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