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緊攥著那一點微弱如殘燭的金紅光點,滾燙的琉璃灼燒著掌心新生的灰白骨紋,發(fā)出細微的“滋滋”聲響。戰(zhàn)乾坤卻渾然未覺,所有的感官都沉溺在那一點微光傳遞而來的、深入骨髓的悸動之中。那是她存在的最后證明,是她燃燒殆盡后,散落在這片死寂煉獄中的殘燼。
“還不夠…”他沙啞低語,聲音如同砂礫摩擦,每一個字都浸透著凝固的血與恨。他掙扎著,用那覆蓋著新生灰白骨紋、卻依舊顯得脆弱不堪的手臂,艱難地支撐起焦炭般的身軀。每一次移動,斷裂的骨骼都在體內(nèi)摩擦、錯位,劇痛如同跗骨之蛆。新生的逆骨之力在干涸的經(jīng)脈中艱難流淌,冰冷而暴戾,勉強維系著這具瀕臨破碎的軀殼不至于徹底垮塌。
他拖著殘軀,如同最虔誠也最絕望的拾荒者,在滾燙的琉璃坑壁上艱難爬行。布滿血絲的雙眸,銳利如鷹隼,死死搜尋著任何一絲微弱的金紅光芒。
一點,兩點,三點…
每一次發(fā)現(xiàn)那黯淡的光點,都如同在心臟上剜下一塊血肉,帶來窒息般的劇痛與更深沉的恨意。每一次伸出顫抖的手將其攥入手心,都像是在收集她破碎的靈魂碎片。指尖傳來的微弱悸動,是她在消亡前最后的呢喃,是“活下去”的執(zhí)念烙印。
當(dāng)他最終在坑壁邊緣,一處被紫晶雷矛余波沖擊得格外扭曲的琉璃褶皺里,找到第七點、也是最后一點金紅微光時,他的掌心,已經(jīng)緊握著七顆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隨時可能熄滅的光點。
它們在他布滿灰白骨紋的掌心微弱地閃爍著,彼此靠近,似乎想要融合,卻又因力量耗盡而徒勞掙扎,散發(fā)出一種令人心碎的、即將徹底消散的悲涼。
“逆仙…”戰(zhàn)乾坤喉嚨滾動,發(fā)出破碎的音節(jié)。他小心翼翼地將這七點微光貼近心口,那里,新生灰白骨質(zhì)覆蓋下的心臟,正以一種沉重而緩慢的節(jié)奏搏動著。識海深處,那一點奇異的灰白光點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微弱的光芒輕輕搖曳,如同在安撫,又像是在共鳴。
就在他將最后一點微光納入掌心的剎那!
“嗡——!”
三道強橫無匹、充滿秩序與冰冷審判意味的氣息,如同無形的枷鎖,驟然從天而降,精準(zhǔn)地鎖定了他!
空間如同水波般蕩漾,三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琉璃巨坑的上空,呈品字形,將坑底那焦黑的身影牢牢圍困在中央。
為首一人,身披玄色法袍,袍服之上繡滿了流轉(zhuǎn)不休、散發(fā)著天道威嚴(yán)氣息的銀色符文。他面容古拙,看不出具體年紀(jì),一雙眼睛淡漠無情,瞳孔深處仿佛倒映著日月輪轉(zhuǎn)、星辰生滅的規(guī)則軌跡。他只是靜靜懸浮在那里,就仿佛成為了這片天地的中心,萬物規(guī)則的具象。他手中并未持任何法器,但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令人窒息的威壓,卻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恐怖。
“玄敕大人。”左側(cè)一人微微躬身,聲音如同金鐵摩擦,冰冷得不含一絲情感。此人身材高瘦,同樣身著玄袍,但紋飾簡樸許多,臉上覆蓋著一張沒有任何五官、只有一片混沌漩渦的銀色面具。他雙手?jǐn)n在袖中,氣息陰冷如萬載寒冰,仿佛能凍結(jié)空間。
右側(cè)一人則截然不同,竟是一對容貌幾乎一模一樣的孿生女子。她們身著裁剪得體的青色勁裝,勾勒出曼妙身姿,面容姣好,卻同樣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如同人偶。一人手持一柄細長的、仿佛由青色光線編織而成的鎖鏈,另一人則托著一面邊緣鋒利如刀、鏡面卻一片漆黑的詭異圓盾。兩人氣息相連,一陰一陽,一鎖一御,完美互補,形成一個無形的力場,將下方琉璃巨坑的空間隱隱封鎖。
玄敕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針,穿透空間,落在坑底那個掙扎站起、氣息微弱卻透著一股不屈兇悍的身影上。他的視線在戰(zhàn)乾坤焦黑體表下隱隱透出的灰白骨紋上停留了一瞬,那古井無波的眼底,終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波動,像是平靜湖面落入了一粒塵埃。
“凡骨…逆命…”玄敕的聲音響起,宏大而冰冷,如同天憲綸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于天道裁決下茍延殘喘,竊取一絲天罰本源,更凝聚出此等…污穢逆骨。罪加一等。”
他的話語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只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每一個字,都帶著無形的規(guī)則重壓,狠狠碾向坑底的戰(zhàn)乾坤。
噗!
本就重傷的戰(zhàn)乾坤如遭重擊,身體猛地一晃,再次噴出一口暗紅的淤血,雙腿一軟,險些跪倒。他死死咬住牙關(guān),灰白骨紋在皮膚下明滅不定,強行撐住了身體。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受傷的兇獸,毫不畏懼地迎上玄敕那漠然俯視的目光。
“天道走狗…”戰(zhàn)乾坤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卻字字清晰,帶著刻骨的恨意與不屑,“也配…審判我?”
“放肆!”左側(cè)那面具人一聲低喝,聲音如同冰錐刺入靈魂。他攏在袖中的右手微微抬起,指尖一點寒芒閃爍。
“螻蟻之吠。”玄敕卻輕輕抬手,制止了面具人的動作。他的目光依舊鎖定戰(zhàn)乾坤,淡漠中帶著一絲探究,“交出你竊取的天罰本源,自碎逆骨,隨吾等回‘天律殿’受審。可留殘魂入輪回,免受煉魂之苦。”仿佛已是天大的恩賜。
“哈哈哈…咳咳…”戰(zhàn)乾坤聞言,竟發(fā)出一陣嘶啞而瘋狂的大笑,牽動傷勢,又咳出幾縷血沫,“輪回?審判?”他猛地抬起緊握的左手,那七點金紅微光在他指縫間倔強閃爍,“那她呢?!被你們那狗屁天道,一矛打得魂飛魄散的趙逆仙呢?!她的輪回在哪?!她的審判又是什么?!是擋在你們主子要碾死的螻蟻前面,罪該萬死嗎?!”
他每一個質(zhì)問,都如同泣血的控訴,滔天的恨意混合著新生的逆骨之力,在他殘破的軀體內(nèi)洶涌激蕩!掌心那七點微光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緒,跳動得更加劇烈,散發(fā)出微弱卻灼熱的溫度,仿佛在應(yīng)和,在共鳴!
玄敕的眉頭,極其輕微地蹙了一下。并非因為戰(zhàn)乾坤的辱罵,而是因為對方體內(nèi)那股正在瘋狂攀升的、混雜著毀滅、新生、恨意以及對天道法則某種褻瀆性扭曲的奇異力量波動。還有那七點微光中蘊含的、一絲微弱卻極其頑固的、屬于另一個逆命者的氣息殘留。
“冥頑不靈。”玄敕的聲音終于帶上了一絲冷意,如同寒冬降臨,“既如此,抹除便是。”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并未親自出手,只是淡漠地吐出一個字:
“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