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恢復寂靜。胡龍象拿起那枚淡黃色玉簡,神識沉入。瀚海拍賣會的公開名錄信息量不小,但核心的壓軸品和許多珍稀主藥果然語焉不詳。他的目光在“鬼蜮集”三個字上停留片刻。
冰心雪蓮子等,煉制九轉鎮魔丹和破繭玄金丹不可或缺的輔藥,至今杳無音信,他不能將希望全押在拍賣會上。
靜坐調息至深夜子時,胡龍象換上一身更顯陳舊、邊緣甚至有些磨損的深黑色斗篷,兜帽拉下,遮住大半面容。激發靜竹軒的禁制后,他如同融入夜色的陰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天瀾別苑。
萬川城南區,與核心區域的繁華規整截然不同。街道狹窄曲折,兩側建筑低矮破敗,污水在石板縫隙間肆意橫流,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腐臭味。空氣渾濁,靈氣稀薄而污穢,混雜著劣質丹藥、廉價符箓和某種陰濕霉變的氣息。越是深入,光線越是黯淡,只有兩側某些掛著慘綠色或幽藍色燈籠的店鋪門縫里透出詭異的光,照亮腳下坑洼不平的路面。
胡龍象步履沉穩,氣息收斂至近乎于無,如同一個真正的底層散修。兜帽下,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街角陰影里蜷縮的流浪漢、低聲交談眼神閃爍的黑袍人、以及那些門口站著氣息不善壯漢的昏暗店鋪。幾道或貪婪、或評估、或純粹惡意的視線在他身上短暫停留,又因他身上那若有若無的筑基期冷冽氣息而迅速移開。
終于,在一處散發著濃烈腥臊味的廢棄獸欄轉角后,一條更加狹窄、僅容兩人并肩而行的巷道出現在眼前。巷口沒有任何標識,只有地面流淌的污水在此匯成一小片黑亮的、反著磷光的淺洼。一股陰冷潮濕、混雜著陳年血腥和腐朽氣息的風,從巷子深處幽幽吹出,帶著深入骨髓的寒意。
這里,便是黑水巷盡頭,鬼蜮集的入口。
甫一踏入巷內,景象驟變。兩側不再是墻壁,而是利用天然或人工開鑿的巨大巖壁凹陷形成的“攤位”。光線極其昏暗,全靠攤位前懸掛的慘白燈籠、幽綠磷火或某種能發出黯淡紅光的奇異苔蘚提供照明。攤主大多隱匿在陰影里,或披著寬大的兜帽斗篷,或臉上罩著粗糙的木制、骨制面具,只露出一雙雙冷漠、警惕或充滿算計的眼睛。幾乎沒有叫賣聲,交易都在極低的耳語或神識傳音中進行,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壓抑的、隨時可能爆發的緊張感。
攤位上的貨物五花八門,光怪陸離。沾著暗紅污跡、靈氣駁雜的妖獸材料;裝在透明水晶瓶里緩緩蠕動、形態詭異的毒蟲;銹跡斑斑、氣息晦澀難辨的古舊法器碎片;繪制著邪異符文的殘破獸皮卷;甚至還有被禁制鎖鏈捆縛、眼神麻木絕望的低階修士……這里交易的,是陽光下難以流通的一切。
胡龍象如同一條滑溜的游魚,在擁擠而沉默的人流中穿行。兜帽下,他的目光快速掃過一個個攤位,強大的神識如同無形的探針,謹慎地掠過一件件貨物,分辨著駁雜氣息下可能隱藏的價值。他看到了幾株品相尚可但年份不足的七葉安神草,幾塊蘊含雜質的地火金精,甚至一截手指長短、散發著微弱空間波動的“空冥石”碎片(可用于修復或強化空間類法器,價值不菲),但都不是他急需的目標。
時間一點點流逝。鬼蜮集特有的陰冷濕氣似乎能滲入骨髓。就在胡龍象準備轉向另一條岔道時,他的腳步在角落一個極其不起眼的攤位前頓住了。
攤主是個蜷縮在陰影里的佝僂老者,披著臟得看不出原色的破麻布袍子,臉上覆蓋著一張慘白的、沒有任何五官的骨質面具。他的攤位前沒有燈籠,只鋪著一塊同樣骯臟的黑布,上面隨意擺放著幾樣東西:一塊布滿孔洞、散發著微弱枯寂氣息的灰白石頭(像是某種樹瘤的碎片);幾根顏色黯淡、靈氣稀薄的獸骨;一個缺了口的陶土罐,里面裝著半罐暗紅色的粘稠泥土,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還有一小捆用枯草隨意捆扎、約莫七八根、通體暗紅、表面有著細微扭曲血絲紋路的……根須?
胡龍象的目光,死死鎖定了那捆不起眼的暗紅色根須。
他的呼吸在斗篷下微不可察地停滯了一瞬。神識如同最精密的工具,瞬間集中其上。一股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帶著狂暴生命力的血氣波動,混雜在根須本身散發的土腥味和攤位其他雜物的駁雜氣息中,如同沙礫中的金粒,被他精準地捕捉到!
血紋參!
而且看這參須上天然形成的、如同活物血管般微微搏動的血絲紋路,以及那內斂到極致的狂暴血氣,年份至少在五百年以上!這并非普通血參,而是沾染了某種強大土屬性妖獸精血、在特殊地脈中異變而成的“地血妖參”!其蘊含的狂暴血氣與土行精華,對某些以精血為食、或需要強大血氣刺激進階的靈蟲,有著難以估量的催化作用!正是他培育噬毒玄蟻,嘗試沖擊筑基期兵蟻的絕佳催化主藥!其價值,遠超攤位上其他東西的總和,甚至遠超這攤主可能的認知!
胡龍象強壓下心中的波瀾,不動聲色地蹲下身,仿佛對那塊灰白的樹瘤碎片更感興趣。他拿起樹瘤碎片,入手冰涼沉重,神識仔細探查,確認只是普通的蝕骨木殘骸,價值有限。
“這個,怎么換?”胡龍象的聲音透過斗篷傳出,帶著一種底層散修特有的沙啞和冷漠,指向手中的樹瘤碎片。
攤主那覆蓋著慘白面具的頭顱微微抬起,空洞的眼眶位置似乎掃了胡龍象一眼,一個干澀嘶啞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響起:“三塊……中品靈石,或者……等價的精金、陰煞石。”
胡龍象心中冷笑,這價格明顯虛高,這老東西在試探。他隨手將樹瘤碎片丟回黑布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語氣帶著明顯的不屑:“蝕骨木瘤?還碎成這樣?一塊中品靈石頂天了。”他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那捆血紋參,“搭上這捆喂蟲子的草根還差不多。”
攤主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權衡。他顯然沒認出那血紋參的根腳,只當是某種低階的靈蟲飼料。片刻后,那干澀的聲音再次響起:“樹瘤,一塊半中品靈石。草根,另算……半塊中品靈石。”
胡龍象作勢猶豫,手指在黑布邊緣敲了敲,仿佛在計算得失。就在他準備開口敲定這樁“虧本買賣”時——
“等等!”
一個極其囂張、帶著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年輕聲音,如同鞭子般抽碎了巷角的寂靜,猛地從人群后方傳來!
擁擠的人流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粗暴分開,露出一條通道。一個身著華貴無比、以金線繡著繁復牡丹紋樣錦袍的年輕公子哥,在四名氣息沉凝、眼神銳利如刀的筑基護衛簇擁下,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他身著寶藍色錦袍,面如冠玉,手持一柄玉骨折扇,看似風流倜儻,但眉眼間那股子被寵壞了的跋扈和睥睨一切的傲慢,讓人極不舒服。他手中把玩著一枚鴿卵大小、流光溢彩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上同樣刻著一個古樸的“寶”字徽記,只是比萬寶閣的徽記更為精巧奢華。
來人正是萬寶閣旗下羊脂坊的少東家,錢玉麟!(第10章
上門問罪此人出現過)
錢玉麟的目光根本沒看胡龍象,也沒看那攤主,而是帶著一種發現有趣玩物的輕佻,直接落在那捆暗紅色的血紋參上。他身邊一個尖嘴猴腮、管家模樣的老者立刻上前一步,指著血紋參對攤主喝道:“老東西,你這捆血須藤草根,我家少爺看上了!開個價吧!”語氣同樣盛氣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