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川城深沉的夜色,再次被胡龍象甩在身后。天瀾別苑的禁制光幕如水波般合攏,將靜竹軒徹底隔絕成一個獨立的小天地。云床上,定魂幽曇花盛放在特制的寒玉匣中,虛無透明的花瓣包裹著跳躍的銀色魂焰,清冷寧靜的氣息彌漫開來,稍稍撫平了白日拍賣場上的喧囂與暗流。然而,地心玉髓芝失之交臂的遺憾,如同玉匣縫隙里逸出的一縷幽香,縈繞不散。
他盤膝而坐,指尖拂過腰間儲物袋冰冷的表面,神識沉入其中。百萬靈石的微光、堆積如山的材料、寒鴉荒原搏命換來的財富……這些是底氣。地心玉髓芝雖未入手,但瀚海拍賣會尚有四場,希望猶存。
只是,鬼蜮集那魚龍混雜之地,未必不能淘出意外之喜。
一個念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沉靜的心湖中蕩開漣漪。
為何要藏頭露尾?他胡龍象,乃是天浪大陸頂尖大宗天蠶宗的筑基修士!在這弱肉強食的修真界,宗門法袍本身就是一道護身符,一道足以震懾宵小的無形壁壘。第一次入鬼蜮集時低調(diào)潛行是謹(jǐn)慎,如今再臨,何不堂堂正正,借宗門之勢?
心念既定,再無猶豫。他起身,褪下那身毫無標(biāo)識的玄色勁裝。儲物袋微光一閃,一件法袍覆于身上。
袍色如墨玉,深沉內(nèi)斂,卻在靜室微弱的光線下流轉(zhuǎn)著一種奇異的光澤。袍身之上,以極細的秘銀絲線繡著繁復(fù)的云紋,紋路核心,是一只通體瑩白、形態(tài)猙獰、似欲破繭而出的天蠶圖案!天蠶雙目位置,鑲嵌著兩粒微小的血色晶石,隨著胡龍象的氣息流轉(zhuǎn),隱隱透出活物般的兇戾之意。這法袍本身,便是一件接近頂階法器的護身寶物,更是天蠶宗內(nèi)門筑基弟子的身份象征!
無需遮掩面容,胡龍象推開了靜竹軒的竹門。守候在外的侍者目光觸及那身墨玉天蠶袍的瞬間,瞳孔猛地一縮,臉上的恭敬瞬間拔升到極致,腰身彎得更低,幾乎要觸到地面,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前輩…可是要外出?”
胡龍象只微微頷首,玄色身影帶著一股沉凝如山岳、又隱含兇獸般狂野力量的氣息,徑直穿過庭院回廊,離開了天瀾別苑。侍者久久躬身,直到那身影徹底消失在夜色中,才敢直起身,額角已滲出細密的冷汗。
子時已過,萬川城南區(qū)的破敗如同沉疴痼疾,在夜色中更顯猙獰。狹窄的“黑水巷”依舊污水橫流,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腥臊與霉變混合的氣息。慘綠與幽藍的燈籠光芒在低矮破敗的建筑門縫里搖曳,如同鬼眼窺視。
然而,當(dāng)胡龍象的身影出現(xiàn)在巷口時,那股熟悉的、粘稠而貪婪的窺伺感并未如上次般涌來。
他步履沉穩(wěn),墨玉天蠶袍在幽暗的光線下流轉(zhuǎn)著秘銀云紋的微光,袍身上那只瑩白猙獰的天蠶圖案與血色的晶石眼瞳,在昏暗中清晰可見,散發(fā)著無聲的威懾。一股屬于大宗門筑基修士的沉凝威壓,雖未刻意催發(fā),卻已如同實質(zhì)的屏障,隨著他的腳步向前推進。
巷子深處那些原本在陰影里低聲交談、眼神閃爍的黑袍人,聲音戛然而止。一道道或貪婪、或評估、或純粹惡意的目光,在觸及那身法袍和袍上猙獰天蠶的瞬間,如同被滾燙的針尖刺中,猛地縮了回去!
擁擠在狹窄巷道中的身影,無論是兜帽遮臉的攤主,還是氣息陰冷的買家,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分開的潮水,齊齊向兩側(cè)墻壁退避,硬生生在胡龍象面前讓出一條寬闊的通道。那些隱匿在攤位陰影里的攤主,身體不由自主地繃緊,甚至下意識地將自己那些“偏門”貨色往陰影里藏得更深。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污水滴落的單調(diào)聲響和壓抑到極致的呼吸聲。
畏懼、忌憚、羨慕、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卑微……種種情緒在那些躲閃的眼神中交織流轉(zhuǎn)。大宗門筑基修士的身份,如同一座無形的山岳,壓得這些掙扎在底層、習(xí)慣了在黑暗中攫取利益的散修喘不過氣。上一次那個氣息內(nèi)斂的“窮酸散修”,與眼前這位墨袍天蠶、淵渟岳峙的宗門弟子,判若云泥!
胡龍象目不斜視,深潭般的眼眸平靜地掃過一個個攤位。強大的神識如同無形的探針,比上一次更加迅捷、更加直接地掠過那些沾著污跡的妖獸材料、形態(tài)詭異的毒蟲、氣息晦澀的法器碎片……他目標(biāo)明確,尋找著蘊含磅礴精純地元之氣的靈物,尤其是地心玉髓芝的蹤跡。
然而,鬼蜮集終究是鬼蜮集。奇珍異寶有之,陰私詭物有之,卻唯獨難覓那等需要天時地利、萬載孕育的天地奇珍。一個時辰過去,他穿過了數(shù)條岔道,神識掃過不下數(shù)百攤位,甚至看到了一塊品相尚可但年份不足的“戊土精魄”,卻始終未能捕捉到一絲屬于地心玉髓芝的醇厚溫潤、勾連地脈的獨特氣息。血線金鱗果、千年龍紋龜甲這等同樣稀罕的主藥,更是杳無蹤跡。
希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終究沉底。胡龍象腳步在巷道盡頭微頓,兜帽下冷硬的面容毫無波瀾。拍賣會,依舊是主戰(zhàn)場。他不再停留,墨玉天蠶袍的袍袖微拂,轉(zhuǎn)身離去。擁擠的人流再次無聲分開,目送那代表著絕對力量與秩序的身影融入巷口更深的黑暗,仿佛送走了一尊帶來無形壓迫的神只。
---
萬寶閣深處,一處奢華得近乎刺目的洞府內(nèi)。
“廢物!一群廢物!”錢玉麟的咆哮聲幾乎要掀翻鑲嵌著靈玉的屋頂。他臉色鐵青,因極度憤怒而扭曲,先前拍賣場上一擲百萬卻慘遭羞辱的畫面,與鬼蜮集里當(dāng)眾被打臉的恥辱感交織燃燒,幾乎將他理智焚盡。“查了七天!就查出這么個結(jié)果?一個藏頭露尾的散修都摸不清底細?萬寶閣養(yǎng)你們何用!”
他面前,那名曾在鬼蜮集試圖窺探胡龍象的護衛(wèi)首領(lǐng)單膝跪地,臉色蒼白,額頭冷汗涔涔,半邊臉不自然地腫脹著,嘴角還殘留著血跡,顯然是剛被重罰過。他聲音艱澀,帶著劫后余生的恐懼:“少爺息怒!那…那靜竹軒禁制森嚴(yán),天瀾別苑乃萬寶閣核心產(chǎn)業(yè),我們的人根本無法靠近……直到…直到半個時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