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龍象緊貼墨綠樹冠的波濤,駕馭飛骨梭朝著月牙嶼的方向疾馳。
身下是無垠的墨藍,海面之下暗影幢幢,偶爾有巨大的、閃爍著幽冷磷光的輪廓緩緩滑過,帶來無聲的壓迫。
鮫綃海圖標注的數百里海路,在星墜海絕非坦途。他依照圖上的標記,小心避開幾處被涂七潦草標注著“鐵線蛇巢”和“噬骨渦流”的險惡水域。
海風陡然變得狂暴,掀起數丈高的濁浪,裹挾著細碎的冰藍色星砂,劈頭蓋臉砸在護體靈光上,發出密集的“噼啪”聲,每一次撞擊都讓骨梭劇烈震顫,消耗著靈力。他只得降低高度,幾乎貼著翻涌的浪尖飛行,冰冷的浪花不斷濺在身上。
飛掠間,眼角余光瞥見右前方一片嶙峋的黑色礁盤。圖上有注:“月牙礁,星斑水母巢。”礁石間隙的海水呈現詭異的深紫色,無數半透明、散發著幽藍星點光芒的水母在紫水中沉浮,細長的觸須如星屑織成的羅網,無聲搖曳,美麗而致命。
一股微弱卻令人心悸的吸力隱隱傳來,拉扯著飛骨梭的方向。胡龍象心中一凜,全力催動骨梭,銀符光芒大盛,硬生生掙脫那股粘滯的吸力,險之又險地擦著那片死亡紫域掠過。
就在心神微松的剎那,異變陡生!
“嘩啦——!”
下方墨藍海水猛地炸開!一道粗如巨柱、覆蓋著暗沉骨刺的猙獰腕足破水而出,帶著刺鼻的腥風和萬鈞巨力,如同崩塌的山岳,兜頭向飛骨梭砸落!腕足上無數碗口大小的吸盤瘋狂開合,攪動起狂暴的氣流漩渦。
胡龍象瞳孔驟縮!這巨物襲擊毫無征兆,快得超越了筑基修士的反應極限!千鈞一發之際,他幾乎是憑著本能,右手五指狠狠一收,數道色澤暗沉如玄鐵、邊緣繚繞暗金煞氣的玄金魔絲瞬間從指尖激射而出!
咻!咻!咻!
魔絲并非迎擊那恐怖的腕足本體,而是閃電般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狠狠纏向腕足根部與海面連接處的水域!
噗嗤!
刺耳的裂帛聲響起!玄金魔絲蘊含的恐怖撕裂之力與侵蝕煞氣瞬間爆發!那片被腕足攪動得如同沸騰的海水,竟被魔絲硬生生切割、撕裂!海面詭異地凹陷下去一大片,形成一個短暫的真空斷層!
狂暴砸落的腕足根部猛地一滯,仿佛被無形的巨鉗扼住,下砸的勢頭出現了極其細微卻關鍵的遲滯!
就是這瞬息之機!
胡龍象體內靈力毫無保留地注入飛骨梭,加大飛骨梭的動力來源!骨梭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灰白光芒暴漲,如同被巨力抽打的陀螺,險之又險地貼著那遲滯了剎那的腕足邊緣擦過!
轟隆!
巨大的腕足重重砸回海面,激起數十丈高的渾濁浪墻,腥臭的海水如同暴雨般潑灑下來。海面之下,傳來一聲沉悶而憤怒的咆哮,攪動起更大的漩渦,但終究未曾再次追擊。
胡龍象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駕馭著骨梭,頭也不回地加速逃離這片兇險海域。
月牙嶼的輪廓終于在天際線清晰起來。正如鮫綃海圖所繪,島嶼形如半片殘月,彎彎的臂彎環抱著一個相對平靜的天然小海灣。島的主體是灰黑色的嶙峋礁巖,上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如同陳舊鐵銹般的暗紅色苔蘚。島中央地勢略高,稀稀拉拉生長著一種極其耐鹽堿的矮樹,樹干扭曲虬結,表皮皸裂如鱗,葉片呈細針狀,閃爍著黯淡的金屬光澤。
當飛骨梭降落在月牙嶼環抱的海灣邊緣時,一股混雜著咸腥、腐殖質、煙火氣以及各種駁雜靈材與體味的復雜氣息撲面而來。胡龍象收起骨梭,腳步踏上了堅實的礁石地面。
他沒有立刻深入,而是身形一晃,悄然隱入一塊巨大礁巖的陰影之后。屏息凝神,將自身氣息收斂至最低,如同礁石本身。銳利的目光如同無形的觸手,迅速掃過整個嘈雜的港灣。
耳中捕捉著紛雜的片段:人類修士粗糲的討價還價聲,夾雜著濃重的異域腔調;海族嘶嘶作響、帶著氣音的低語;修士肆無忌憚的狂笑與吹噓;還有搬運重物時沉悶的撞擊與呼喝。鼻腔里充斥著魚腥、汗臭、劣質煙草、海獸油脂以及某種腐朽海藻混合的刺鼻氣味。
視線快速掠過:穿著靛藍魚皮短褂、眼神警惕匆匆而過的修士;皮膚覆鱗、頸側生鰓、聚在棧道邊緣用冰冷目光掃視的海族;袒露傷疤刺青、占據開闊地帶大聲喧嘩的疑似海盜;裹在厚重斗篷里氣息晦澀的身影;肢體明顯異化的混血者沉默穿行。。。
他注意到幾處爆發的小規模沖突,很快被幾個穿著半舊靛藍魚皮甲、氣息在練氣后期的修士呵斥分開。那些修士胸口或手臂上,隱約可見一個浪濤徽記的簡化圖案——星海盟的標記。這里并非完全無法之地,星海盟維持著秩序。集管處那座相對規整的石屋,也清晰地映入眼簾。
“混亂,但有底線…核心在集管處…”胡龍象心中快速判斷。他刻意釋放出筑基期的靈力波動,不再隱藏,邁步走出陰影,匯入棧道上涌動的人流。一身明顯異域風格的深色勁裝,在這魚龍混雜之地,非但未顯突兀,反而如同水滴匯入了渾濁的河流。
他刻意放出筑基修為氣息,目光沉靜地掃視著這個混亂而充滿活力的巢穴。偶爾有幾道帶著審視或貪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歷經廝殺沉淀下來的冰冷煞氣,以及筑基修士的靈力波動后,便又迅速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