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一連幾天都泡在內閣大庫里。
這地方比翰林院的藏書閣還要陳舊,空氣里飄著一股紙張腐爛和灰塵混合的味道。
他表面上翻閱著一卷卷關于漕運、鹽鐵的舊案,尋找四皇子貪腐的蛛絲馬跡。實際上,他的眼睛卻在搜尋著任何與“天庫”有關的記載。
大學士張敬之就像一尊石像,每天都坐在大庫門口唯一的一張書案后,手里捧著一本古籍,眼皮都不抬一下。
他名為監察官,實為看守。
蘇云也不在意,他有的是耐心。
這天下午,蘇云從一堆落滿灰塵的卷宗里抬起頭,走到張敬之的書案前。
張敬之的目光從書頁上移開,落在蘇云身上,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打擾他清凈的后生。
“張學士,學生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先生。”蘇云恭敬地開口。
“說。”張敬之吐出一個字,言簡意賅。
蘇云將手里的一卷竹簡放在桌上。“學生在查閱《大周水利考》時,發現其中記載,光和三年的黃河大水,決口于陽武。但學生記得,另一卷《光和記事》中,記載同年秋天,京畿有熒惑守心之天象。”
張敬之的眉頭動了一下。
“陽武決口,洪水泛濫,數月方退。若真如此,整個京畿都應是一片澤國,夜間水汽蒸騰,何來清朗夜空,以觀天象?”蘇云的聲音很平靜,“這兩份檔案,必有一份是錯的。”
張敬之盯著蘇云看了一會兒,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波瀾。
他放下手里的書,拿起那兩份檔案,仔細比對起來。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光和記事》是內閣史官親筆,記錄天象,不會有誤。”
“那便是《大周水利考》錯了。”蘇云接著說。
“不可能!”張敬之立刻反駁,“此書乃前朝大儒周正明所著,老夫……老夫鉆研此書三十年,從未發現錯漏!”
他的聲音有些激動,仿佛自己的畢生心血受到了挑戰。
“周大學士的學問,學生自然不敢質疑。”蘇云不卑不亢,“但他修書之時,引用的地方志,或許本身就有問題。學生以為,真正決口的,并非黃河主干,而是沁水支流。如此,水勢雖大,卻不至于淹沒京畿,也就能解釋得通了。”
張敬之徹底愣住了。
他看著蘇云,又低頭看看那幾卷檔案,拿著竹簡的手開始微微發抖。
“沁水支流……沁水……”他喃喃自語,眼神里有震驚,有恍然,最后變成了一絲復雜的嘆息。
“老夫……竟被此事困擾了半生。”他抬起頭,看著蘇云,“你,很不錯。”
從那天起,張敬之對蘇云的態度變了。
他不再是那個冷冰冰的看守,偶爾還會主動指點蘇云,哪一排書架上,有不為人知的孤本秘聞。
蘇云知道,自己算是敲開了這位老學究的心門。
這天傍晚,蘇云剛走出大庫,就看到徐耀祖在宮門外焦急地等著。
“先生!”看到蘇云,徐耀祖趕緊迎了上來,把他拉到一旁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