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城堡在夏末的沉寂中,呈現出與學期中截然不同的風貌。陽光透過高窗,在空曠的走廊里投下長長的、寂靜的光柱,空氣中漂浮著細微的塵埃,連肖像畫們似乎都陷入了昏昏欲睡的慵懶之中。湯姆·里德爾提著那個依舊樸素的皮箱,踏著熟悉的石階,重新回到了這片屬于他的、最初的領地。
離開馬爾福莊園的過程平靜得出奇。沒有臨別時刻意的刁難,沒有最后一場突如其來的“冒險”,甚至沒有那句慣常的、帶著鉤子的“我親愛的湯姆”。阿布拉克薩斯只是在他登上由馬爾福家安排的、返回霍格沃茨的馬車時,站在莊園那氣派的大門前,遠遠地沖他點了點頭。鉑金色的頭發在晨光中依舊耀眼,但臉上的表情卻模糊在距離和光影里,帶著一種湯姆從未見過的、難以解讀的平靜。
為期一個月的“學術訪問”結束了。帶回來的,除了滿腦子的新知識和幾本阿布拉克薩斯“大方”贈予的、邊緣有些危險的私人筆記外,就是那個被他小心收好的、刻著錯誤符文的黑色魔杖套。
回到熟悉的斯萊特林宿舍,空曠的房間帶著地窖特有的陰涼。湯姆將皮箱放在床邊,沒有立刻整理。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黑湖平靜如鏡的湖面,以及遠處在夏日陽光下郁郁蔥蔥的禁林。一切都和他離開時一樣,卻又仿佛什么都不一樣了。
他清晰地記得離開馬爾福莊園前,早餐桌上的那次“攤牌”。他幾乎是逼著阿布拉克薩斯正視他們之間那層模糊的、由玩笑和試探構筑的薄冰。他要求“真東西”。而阿布拉克薩斯的反應,從最初的慌亂、羞惱,到最后的沉默與復雜,都印證了他的猜測——這場游戲,早已超出了單純的“娛樂”范疇。
然后,便是此刻的靜默。
回到霍格沃茨已經三天。沒有貓頭鷹送來刻薄的信件,沒有閃閃發光的門鑰匙突然出現在床頭,更沒有那個如同銀綠色流光般不請自來的身影。阿布拉克薩斯·馬爾福,遵循了某種未言的約定,或者說是被湯姆那番話暫時逼退,罕見地沒有來“騷擾”他。
這種寂靜,起初讓湯姆感到一種陌生的……不適。就像一直縈繞在耳邊的、令人煩躁卻又熟悉的背景噪音突然消失,反而凸顯出四周過分的空曠。他發現自己會下意識地在走廊轉角期待某個身影,會在圖書館聽到腳步聲時微微繃緊神經,甚至在用餐時,目光會不自覺掃向斯萊特林長桌那空蕩蕩的首席位置。
這種不由自主的期待讓他感到惱火。他告訴自己,他應該享受這份寧靜,這正是他以往所追求的。他可以不受打擾地沉浸在藏書室的古籍中,可以心無旁騖地研究那些從馬爾福莊園帶回來的、蘊含著危險知識的筆記,可以按照自己的節奏,為即將到來的三年級做準備。
然而,思緒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回威爾特郡。想起玫瑰園里帶著花香的試探,想起雨夜唱片聲中那近乎失控的靠近,想起阿布拉克薩斯被他戳穿心思時,那雙灰藍色眼眸中閃過的狼狽與震驚,以及最后那復雜難辨的眼神。
他拿出那個魔杖套,指尖拂過那些歪歪扭扭的符文。這拙劣的工藝品,此刻卻像一把鑰匙,輕易地打開了記憶的閘門。他能想象出年幼的阿布拉克薩斯,是如何皺著眉,笨拙地握著刻刀,試圖在皮革上留下屬于自己的印記。就像他現在,試圖在那個驕縱的小少爺生命中留下印記一樣。
“自己爭取……”湯姆低聲重復著自己離開莊園前說的話。他不能,也不會再滿足于僅僅作為一個被動的“反應者”。
他花了大量時間梳理在馬爾福莊園藏書室的收獲。那些知識并非全然無害,許多涉及到意志影響、情緒魔法乃至一些模糊了黑魔法界限的技藝。他謹慎地篩選、吸收,并嘗試與自己已有的知識體系結合。他意識到,阿布拉克薩斯提供的這些“資源”,本身就是一種更高層次的試探和誘惑,看他能否駕馭,又會走向何方。
他也重新審視了自己在霍格沃茨的“布局”。辛尼婭、加勒斯、西格納斯、阿萊克……他的小團體需要更緊密地凝聚在一起。他不再僅僅滿足于信息的共享和偶爾的互助,他開始更有意識地將他們納入自己的長期計劃中,分配任務,測試忠誠,如同一位年輕的君主在經營自己的班底。他需要力量,不僅僅是魔法上的,更是勢力和影響力上的。阿布拉克薩斯的存在,像一面鏡子,照見了他與那些古老純血世家之間依然存在的鴻溝,而這鴻溝,需要更多的籌碼去填平。
他甚至開始改良那個在馬爾福莊園制作的、旨在引導和放大情緒的魔文陣列。他摒棄了最初那個略顯粗糙、旨在制造尷尬的版本,轉而研究如何使其更加隱蔽、更具針對性,能夠像最精密的樂器一樣,撥動特定的心弦。他知道,在與阿布拉克薩斯這種級別的對手博弈中,粗暴的力量往往不如精巧的操控。
就在他幾乎要完全沉浸于這種自我提升的忙碌中時,一只熟悉的、神駿異常的雕鸮在第五天的傍晚,穿透霍格沃茨的魔法屏障,精準地落在了他所在的圖書館窗臺上。是雪星,阿布拉克薩斯的貓頭鷹。
它丟下了一個小巧的、用深綠色蠟封口的羊皮紙卷,然后高傲地瞥了湯姆一眼,振翅飛走了,沒有停留等待回信。
湯姆的心跳不易察覺地加快了幾分。他拿起那個羊皮紙卷,蠟封上是馬爾福家的家徽,觸手冰涼。他拆開蠟封,展開羊皮紙。上面只有一行華麗而略顯潦草的花體字,沒有任何稱呼和落款:
“寂靜是否終于讓你感到無聊了,還是說,你已經開始想念那些‘討厭的干擾’?”
典型的阿布拉克薩斯風格。他沒有現身,沒有直接聯系,卻用這種輕飄飄的方式,輕易地再次將魚鉤拋入了湯姆看似平靜的心湖。
湯姆看著那行字,指尖在羊皮紙上輕輕敲擊著。他沒有立刻憤怒,也沒有感到被冒犯,反而嘴角緩緩勾起了一個極淡的、帶著算計的弧度。
他拿出羽毛筆——那支阿布拉克薩斯送的“靜謐楓木”——在羊皮紙的背面,用同樣清晰工整、卻透著一股冷峻的筆跡,寫下了一行回復:
“寂靜有助于思考。比如,思考如何讓下一次的‘干擾’,付出更意想不到的代價。”
他沒有署名,將羊皮紙重新卷好,走到貓頭鷹棚屋,雇傭了一只學校的谷倉貓頭鷹,將回信送往威爾特郡。
這不是屈服,也不是挑釁。他不再是被動等待垂釣的魚,而是同樣布下了網線的漁夫。
發送回信后,湯姆感到一種奇異的平靜。他回到城堡,夜幕開始降臨,走廊里點燃了火把。他知道,阿布拉克薩斯收到回信后,絕不會無動于衷。這場靜默,只是暴風雨前的間歇。那位被暫時逼退的斯萊特林王子,此刻一定在威爾特郡的某個房間里,看著他那帶著鋒芒的回信,灰藍色的眼睛里,正閃爍著被重新點燃的、更加熾烈和危險的興趣。
湯姆走進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幽綠的光暈映照著他平靜無波的臉。
他將主動權,握在了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