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迅速翻閱著報告。現場照片里,那個叫蘇念的女孩蜷縮在角落,一張清秀的臉,眼神空洞得嚇人。她的存在,和那間奢華古典的書房格格不入。
“動機呢?”
“查不出來。蔣文峰的遺囑里,把三分之一的財產留給了她。但受益人殺害被繼承人,會喪失繼承權,這是法律常識。”
“一個不懂法律的十八歲女孩,可能不知道。”
“所以檢方那邊也是這么認為的。”王局長點了第二根煙。“他們已經提前介入,派了一個特聘顧問過來,協助調查。”
“誰?”魏征問。
“何文彬。”王局長吐出一口煙。“省里最有名的犯罪心理學專家。寫過幾本暢銷書,上過電視。檢方很信任他。”
魏征沒說話。這個名字他聽過。一個喜歡把罪犯當成病人,把案發現場當成診療室的學院派。他幾乎能想象到對方會怎么解釋這個案子:一個有心理創傷的養女,在長期的壓抑下,對養父產生了畸形的愛恨,最終導致了悲劇的發生。一個完美閉環的心理學解釋,一個可以寫進他下一本暢銷書的經典案例。
“何文彬已經去看過那個女孩了。”王局長繼續說,“他的初步結論是,蘇念在長期的壓抑環境下產生了嚴重的心理障礙,案發時處于一種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也就是人格分裂。是她的另一個人格殺了蔣文峰。他建議我們立刻對蘇念進行精神鑒定,然后結案。”
“結案?”魏征覺得不可思議,“就憑一個心理推斷?”
“他是專家。”王局長彈了彈煙灰。“而且證據鏈完整。魏征,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這個案子,市里很關注。蔣文峰不是普通人。我們需要一個快速,準確,并且能向公眾交代的結論。何文彬的結論,就是最好的結論。”
“如果他是錯的呢?”
“那你就給我一個對的!”王局長的火氣終于壓不住了,“我給你四十八小時。你要么證明何文彬是對的,要么,你找到一個新的嫌疑人,帶著完整的證據鏈來見我!否則,就按檢方的意思辦!現在,去現場!”
魏征走出辦公室,感覺比跟羅毅對峙時還要疲憊。這是一個死局。一個所有證據都指向唯一嫌疑人的完美現場。一個權威專家已經給出了“標準答案”的案子。他沒有任何可以反駁的支點。
他下意識地想到了霍驍。但他立刻掐斷了這個念頭。霍驍在追查林正宏的鑰匙,那是屬于另一個世界的故事。他不能再拿警局的案子去打擾他。
他開著車,直接去了案發現場。
蔣文峰的別墅在城東的富人區,警戒線還沒撤。魏征推門進去,一個穿著定制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正站在客廳中央,指揮著幾個檢察院的人封存證物。他看上去四十歲左右,氣質儒雅,但那份從容里,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感。
“你就是市局的魏征隊長吧?”男人主動走了過來,伸出手。“你好,我是何文彬。”
“何教授。”魏征同他握了一下手,一觸即分。“案子的情況,王局都跟我說了。”
“那就好。可以省去很多溝通成本。”何文彬推了推眼鏡,“魏隊對我的結論,有什么異議嗎?”他問得直接,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我還沒看到全部卷宗,談不上異議。”魏征回答得滴水不漏。
“卷宗說明不了什么。數據是冰冷的,人是復雜的。那個叫蘇念的女孩,我跟她談了半個小時。她的防御機制,她的微表情,她潛意識里的閃躲,都在告訴我,她的精神世界里,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暴力人格。那是長期被壓抑的創傷的具象化。蔣文峰對她來說,既是拯救者,也是囚禁者。這種矛盾的情感,是最好的催化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