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篷船在墨色的江面上無聲滑行,兩岸的山巒在夜色中只剩下起伏的黑色剪影。水聲潺潺,槳聲欸乃。冰冷的江風(fēng)帶著水汽撲面,周舟忍不住往張起靈的內(nèi)袋深處縮了縮。離長沙漸遠,暫時脫離了九門的是非圈,但他心里清楚,前路并非坦途。
老艄公何老大沉默搖櫓,避開巡邏的燈火。黑瞎子靠在船舷邊,望著遠處黑暗中星星點點的漁火,忽然開口道:“嘿,說起來,巴乃這地方……我早年跑江湖時,好像聽些走西南線的老輩人含糊提過一嘴,說那地方山高林密,地形復(fù)雜得邪門,老林子吃人,不熟悉的人進去九死一生。跟咱們這星盤扯上關(guān)系,我倒是不意外。”
張起靈緩緩睜開眼,看著漆黑的水面,聲音低沉:“張家,有支族裔,很久以前遷往西南。巴乃,可能是其中一個落腳點。”他的語氣帶著一種渺遠的追憶。漫長的生命里,家族分支散落四方,許多記憶已湮沒在時光中,只剩下一些模糊的指向和血脈里微弱的感應(yīng)。
周舟安靜地聽著。他知道的“故事”里,巴乃確實與張家有著極深的淵源,隱藏著巨大的秘密和危險。但他所知的信息是碎片化的、未來的,無法作為確切的依據(jù)直接勸阻。他只能將擔(dān)憂壓在心底,暗自決定要更加警惕,利用好空間和靈覺,盡全力保護好大家。
船行一夜一日,進入廣西地界。景色愈發(fā)秀麗,山勢奇崛,江水碧綠,與湖南的風(fēng)貌截然不同。期間只在極偏僻處短暫靠岸補充食水。
周舟大部分時間待在空間里,照料幽魂草,整理物資,或者對著星盤臨摹圖發(fā)呆,試圖記住那些復(fù)雜的線條。偶爾出來透口氣,感受著與中原不同的濕潤空氣和逐漸濃郁的蠻荒氣息。
終于,在一個黃昏,烏篷船駛?cè)胍粭l清澈的支流,停靠在一個簡陋的碼頭旁。巴乃寨子依山傍水而建,古老的吊腳樓錯落有致,風(fēng)雨橋上坐著閑聊的老人,穿著靛藍染布衣裳的婦女在河邊勞作,一派寧靜的田園風(fēng)光。
然而,剛一踏上這片土地,周舟那經(jīng)過強化的靈覺就敏銳地捕捉到一絲異樣——一種沉甸甸的、源自大地和山巒本身的古老沉寂感彌漫在空氣中,寧靜祥和的表象下,似乎潛藏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壓抑。甚至隱隱有一絲被無形目光窺視的感覺。
“這地方……風(fēng)水格局很特別啊。”黑瞎子扶了扶墨鏡,打量著四周的山勢水口,聲音壓低,“藏風(fēng)聚氣,本是寶地,但這氣……凝而不流,深處似乎還鎖著什么別的東西。好地方,也是險地。”
張起靈的目光則直接投向村寨后方那云霧繚繞、更加深邃幽暗的連綿群山。星盤指引的最終地點,必然在那片人跡罕至的原始山林深處。他的眼神專注,似乎在感知著什么,周身氣息與這片土地產(chǎn)生了一種極其微弱而復(fù)雜的共鳴。
他們?nèi)说牡絹恚绕涫菑埰痨`和黑瞎子明顯異于常人的氣質(zhì)和穿著,很快引起了村民的注意。好奇、警惕、探究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來。
一個穿著稍體面些、頭纏布巾的老者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看樣子是村里的頭人,眼神精明而謹慎。
“幾位客人,從哪來?到我們巴乃有什么事?”老者開口,帶著濃重的當(dāng)?shù)乜谝簟?/p>
黑瞎子立刻換上熱情又略帶書卷氣的笑容,上前拱手,用早就準備好的說辭道:“老人家您好!我們是省城來的地質(zhì)考察員,聽說咱們巴乃這邊山水奇特,地質(zhì)構(gòu)造很有研究價值,特地過來學(xué)習(xí)考察一番。”他指了指自己和張起靈(雖然張起靈看起來完全不像搞地質(zhì)的),又拿出幾張偽造的證件晃了晃(霍家手藝,足以以假亂真)。
“地質(zhì)考察?”老者將信將疑,目光尤其在沉默寡言、氣質(zhì)冷冽的張起靈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我們這窮鄉(xiāng)僻壤,山旮旯里,有什么好考察的?山路難走得很,毒蟲瘴氣也多,幾位先生還是早些回去吧。”
“哎,老人家,越是偏遠的山水,越可能藏著大自然的奧秘嘛!”黑瞎子笑嘻嘻地,順勢自然地將一小卷用紅紙包著的銀元塞進老者手里,“我們就在附近看看,記錄點數(shù)據(jù),絕不打擾鄉(xiāng)親們正常生活。順便也能幫咱們寨子看看水源地勢啥的,您看行個方便?”
老者捏了捏那卷銀元,臉色稍霽,但眼神深處的警惕并未完全散去:“既然是這樣……那幾位先生就在寨子外圍看看吧。切記,后山深處可千萬去不得!那是老祖宗傳下的禁地,地形復(fù)雜得像迷宮,還有有瘴氣和毒蟲,進去的人,從來沒有能出來的!”老者的語氣帶著深深的敬畏和警告,更多地強調(diào)了自然環(huán)境的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