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巴乃寨子籠罩在一片濕漉漉的寂靜之中。屋檐滴著殘雨,青石板路反射著天光,遠山如洗,綠意更深,卻也更顯幽邃。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味和草木清氣,但那份沉淀在山水之間的古老壓抑感,并未因雨水沖刷而減弱,反而像是被洗去了表層浮土,露出了更深處嶙峋的筋骨,無聲地警告著外來者。
吊腳樓內,氣氛凝重如鉛。
張起靈站在窗邊,目光穿透漸漸散去的薄霧,再次投向那云霧繚繞的后山禁地。他的側臉在晨光中顯得冷硬,眼神深邃,仿佛在與他所感知到的那片山巒的“混亂格局”進行著無聲的交流與對抗。一夜暴雨,必然改變了山中的許多情況,增加了無數變數。
黑瞎子仔細地擦拭著他的匕首和那把寶貝手槍,檢查每一個零件,確保它們在極端潮濕的環境下也能正常運作。他的動作一絲不茍,臉上慣有的嬉笑被一種罕見的沉肅取代。“這雨下得,真是添亂。山路肯定成了泥塘,那峽谷的水位怕是漲了不少,霧氣也不知道會變成啥樣。”
周舟將空間里所有物資再次清點一遍,特別是繩索、傷藥、解毒劑和照明工具。他的“環境危險度模糊感知”能力此刻正發出持續的低頻警報,仿佛整個巴乃寨子,尤其是后山方向,都籠罩在一層無形的、危險的光暈之中,強度遠超之前。“感覺……比昨天更不好了,”他小聲說,試圖描述那種感覺,“就像……就像燒開的水壺蓋,快要壓不住了。”
“正常。”張起靈開口,聲音低沉,“暴雨驚擾了山里的東西,也沖垮了一些天然的遮掩。今晚,不會平靜。”他轉過身,目光掃過黑瞎子和周舟,“午時出發。提前到位,觀察變化。”
他們需要時間適應暴雨后的新環境,更需要提前占據有利位置,觀察星象交匯前可能出現的任何征兆,以及……防備任何可能出現的“客人”。
“成!”黑瞎子將擦好的槍插回后腰,“正好,趁白天最后這點時間,我再出去溜達一圈,聽聽寨子里有什么新動靜。”他需要知道昨天那些士兵的結局,以及寨民們的反應。
黑瞎子戴上斗笠,遮住大半面容,像個好奇的游客般晃出了吊腳樓。
周舟待在屋里,坐立不安。他看著張起靈再次沉浸入星盤圖紙的世界,忍不住問道:“小哥,那個‘群星歸宿之地’……里面到底會有什么?真的值得冒這么大風險嗎?”
張起靈的目光并未離開圖紙,沉默了片刻,才道:“不一定是‘值得’。是‘必須’。”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宿命般的淡然,“有些線頭,找到了,就要理下去。否則,麻煩會自己找上門。”他指的是汪家,也可能指張家自身那糾纏著長生與失憶詛咒的命運。星盤和厙族的秘密,或許就是這巨大線團中的一個關鍵結。
周舟似懂非懂,但他明白,小哥的決定從未輕率過。
約莫一個時辰后,黑瞎子回來了,帶回了消息。
“后山那邊沒動靜了,安靜得嚇人。”他壓低聲音,“寨子里的人嚇壞了,說是山神發怒,吞了那些動邪念的兵。那頭目和進去的人一個都沒回來,寨口剩下那兩個兵天沒亮就屁滾尿流地跑了,估計是回鎮上報信去了。”他嗤笑一聲,“也好,省了咱們麻煩。現在寨子里的人看咱們的眼神更怪了,又怕又恨,估計覺得是咱們引來了災禍。”
這在意料之中。他們在這寨子里,徹底成了不受歡迎的異類。
“不過,也有個有意思的發現。”黑瞎子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我繞到寨子西頭那邊,發現了一處很新的篝火痕跡,藏在山坳里,還有幾個空罐頭盒,不是本地貨色。看痕跡,最多不超過兩天。”
汪家的人!他們果然就潛伏在附近!而且似乎并未被昨天的暴雨和混亂波及。
“看來,他們也等著呢。”黑瞎子冷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就看誰才是真正的黃雀了。”
得知汪家的人就在附近,周舟的心更緊了。明處的危險已令人窒息,暗處的毒蛇更讓人脊背發涼。
時間在緊繃的等待中緩慢流逝。午時將至,天空依舊陰沉,云層厚重,陽光艱難地透下幾縷慘白的光束。
三人最后檢查了一遍裝備。周舟將重要物資放在最順手的空間格子里,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恐懼。
“走了。”張起靈率先走出吊腳樓。
這一次,他們沒有再隱藏行跡(也無需隱藏),徑直穿過寂靜的寨子。所過之處,吊腳樓的門窗后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帶著恐懼、厭惡和一種冰冷的隔閡。無人阻攔,也無人詢問,一種無形的屏障將雙方徹底隔開。
再次踏上通往的后山的小徑,腳下的泥濘和塌陷處印證了暴雨的威力。周舟的“環境危險度感知”隨著深入而不斷攀升,空氣中的壓抑感幾乎凝成實質。
張起靈和黑瞎子的速度比昨夜更快,也更謹慎。他們避開那些容易發生滑坡的松軟地段,憑借著記憶和超凡的平衡感,在濕滑崎嶇的山路上快速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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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那片區域,周舟的感覺越糟糕。他不僅感覺到環境的危險,甚至開始隱約捕捉到一些破碎的、充滿痛苦和怨念的情緒碎片,仿佛有無數亡魂在這片山林間哀嚎。“好多……亂七八糟的聲音……”他臉色發白,小聲囁嚅。
張起靈低頭看了他一眼,腳步未停,但周身那股內斂的氣息似乎微微擴散開,將周舟也籠罩其中,如同一個無形的護罩。周舟頓時感覺那些負面情緒的干擾減輕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