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962年夏。
阿爾卑斯山的夏日是短暫而珍貴的。陽光慷慨地灑滿山谷,林木蔥郁,溪流潺潺,空氣中彌漫著松針和野花的混合香氣。小屋庭院里,黑瞎子不知從哪弄來的幾盆天竺葵開得正艷,增添了幾分鮮活的色彩。
距離上次游客誤闖已經過去了幾年。在黑瞎子“友好而堅定”的溝通下(具體過程他諱莫如深,只含糊地提過幾句“熱情的巴伐利亞款待”和“關于山妖的古老傳說”),小鎮上的旅館老板和本地向導們都默契地將小屋所在的山麓列為了“無趣且可能有點小麻煩”的區域,成功地勸退了大多數好奇的游客。
他們的生活似乎又回歸了那種深沉的、周期性的寧靜。但這種寧靜之下,是更加精密的日常運作和對時間流逝的敏銳感知。
黑瞎子外出的頻率降低了,更多時候是通過幾個發展了多年的、絕對可靠的信使進行物資交換和信息傳遞。他本人則花更多時間待在家里,擺弄他的各種器械,或者對著那張標注得越來越復雜的地圖沉思。
張起靈對周圍山地的勘察已經細致入微,他甚至能憑借記憶繪制出精度極高的地形圖。他的“登山愛好”也愈發精湛,偶爾會帶回一些高海拔地區的稀有巖石樣本或植物標本,交給周舟研究或收藏。
周舟的空間里,物資儲備達到了一個驚人的規模,分門別類,井井有條。他的筆記本已經積累了厚厚一摞,記錄著從國際局勢、本地軼事到動植物習性、氣象規律的一切。那本詞典被翻得起了毛邊,他的德語(包括各種方言俚語)和英語水平早已遠超流利,甚至開始自學法語和俄語。那只八音盒依舊是他最珍視的娛樂。
此刻,午后悶熱,隱隱有雷聲從遠山傳來。
黑瞎子赤著膊,在工具房里叮叮當當地改造著一套老舊的漁具,哼著不成調的歌。
張起靈坐在廊下,打磨著一根新削好的木棍,棍身筆直,質地堅硬,不知作何用途。
周舟的聲音從書房開著的窗戶里傳出來,帶著一絲例行公事的平靜,正在念著一份信使稍早前送來的、用密碼寫成的簡短情報:
“……‘漁夫’報告,東邊檢查站新增了移動巡邏隊,頻率不定。‘夜鶯’提及,近期有陌生面孔在邊境城市打聽‘舊貨’渠道,特征不符已知任何一方,已提醒各方警惕……”
這些代號是他們情報網中的一環,傳遞著邊界地區的風吹草動。
張起靈打磨木棍的動作未停,仿佛只是在聽天氣預報。
黑瞎子在工具房里大聲回應:“知道了!讓‘夜鶯’自己多小心,他那攤子太雜,容易惹腥。”
周舟的聲音應了一聲,然后是紙張被收起的悉索聲。
情報時間結束。屋內屋外暫時恢復了寧靜,只有山雨欲來的風聲和黑瞎子的敲打聲。
過了一會兒,周舟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語氣里多了些別的東西,不再是念報告時的平鋪直敘:
“黑爺,”他叫了一聲,“你上個月帶回來的那本《全球星圖》……里面夾著的那個舊信封,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落下的?”
黑瞎子敲打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傳來他故作輕松的哈哈聲:“哦?哪個信封?我都沒注意,估計是舊書攤老板夾帶的吧?怎么了,上面有情書啊?”
張起靈抬起眼,看向工具房的方向。
周舟的聲音里帶著點沒好氣:“上面蓋著香港的郵戳,日期是去年底的。里面是空的。”
工具房里沉默了半晌。只有風聲越來越大。
幾分鐘后,黑瞎子擦著手從工具房里走出來,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淡去了些,他靠在門框上,看了看廊下的張起靈,又看了看書房窗戶的方向,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