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禎十七年,北直隸薊州玉田縣。
四月底,正是萬物復蘇、春意正濃之際,但玉田縣卻處處山雨欲來風滿樓、黑云壓城城欲摧的森然肅殺氣息,城內城外,兵營遍地開花,大軍匯聚云集,車馬馳騁,揚起一股股飛沙走石的塵土,人喊馬嘶聲震耳欲聾,到處是頂盔披甲、挎刀持槍的軍人,居民們都縮在家里心驚膽戰。
軍旗獵獵,明朝的日月旗和斗大的“吳”字旗一起在玉田縣上空飄揚,這支軍隊正是明國遼東總兵、平西伯吳三桂麾下的關寧軍。
城里諸多營帳其中一頂內,一個年少青年正在穿戴著他的裝備,鴛鴦戰襖、布面札甲、紅笠軍帽、八瓣帽兒鐵尖盔,都用料十足、做工精良,左腰間挎上一把雁翎刀,固定在右肋部的皮革刀鞘插入一把解首刀。
“五天了,該行動了。”穿戴完畢,青年自言自語道。
這青年還不到十八歲,個子頎長挺拔,身體健壯結實,面容英武陽剛,五官棱角分明,一雙黑曜石般的黑亮眼睛泛著不符合他這個年齡段的深邃而冷峻的目光。
青年名叫夏華,五天前,原本身染風寒、奄奄一息、昏迷瀕死的他在營帳里睜開雙眼,當即意識到自己重生了,他是后世一個大學畢業沒兩年的高中歷史老師,因為熬夜加班所以猝死了,醒來時發現自己已附身在這個跟他同名同姓的明末夏華的身上。
這個明末的夏華是遼東漢人,生于崇禎元年,今年只有十七歲,自幼父母雙亡,也無兄弟姐妹,孤兒一個,這很正常,遼東從明朝中期起就是戰火頻繁之地,加上各種天災人禍,使當地生靈涂炭、天天死人。因為是孤兒,又在遼東,所以夏華被關寧軍收養并成了吳三桂家的一個家丁私兵。
從七八歲時起,夏華便受到吳家的嚴格訓練,十年苦練下來,他精通騎馬射箭、兵刃搏殺、徒手格斗等,身體素質和單兵戰斗力都相當高,還上過幾次戰場。
醒來后的五天里,夏華不動聲色地一邊靜養、適應這具新身體一邊思考著自己目前的處境和接下來何去何從的大問題。
五天下來,夏華已經搞清楚了:他重生到這個時空的當天正是西元1644年4月25日,這天,李自成的順軍攻入北京,崇禎帝自盡,明朝作為一個大一統王朝宣告滅亡,吳三桂的關寧軍原本是奉崇禎帝命令從關外的寧遠城趕赴北京勤王救駕的,但沒趕得上,全軍兩天前才從山海關抵達距北京二百多里的薊州玉田縣,就是這里,然后便駐足不走了。
“媽蛋!老子居然重生成吳三桂這個大漢奸的手下了!”夏華暗暗罵娘,“這狗日的現在被夾在關內的李自成和關外的滿清之間,首鼠兩端、待價而沽、觀望投機,過不了多久就會可恥地投靠滿洲人引清軍入關,成為遺臭萬年的明末第一大漢奸,艸!”
一想到清軍入關后對漢人干的那些殘暴不仁、喪心病狂、令人發指并且多得罄竹難書、擢發難數的暴行,夏華心頭悲憤至極,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剃發易服滿洲人不但對漢人在肉體上進行慘無人道的大屠殺,還對漢人在精神和文化上進行狠毒至極的閹割,毫無疑問,清軍入關對漢人和中華文明而言,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大浩劫。
必須逃走!夏華握緊拳頭:“不走,老子豈不是要跟著吳三桂那個大漢奸當小漢奸了?留那個丑出天際的金錢鼠尾辮、改穿那種僵尸款的衣服、對滿洲人點頭哈腰一口一個‘奴才’,眼睜睜看著滿洲人侵略漢家山河、瘋狂屠戮漢人同胞甚至還要在滿洲人命令下跟在他們屁股后面為虎作倀、對自家同胞舉刀這些讓祖宗蒙羞、讓后代抬不起頭的事,老子打死也不干!”
逃走,說得容易做得難,逃兵一旦被抓,鐵定砍頭,怎么逃走呢?夏華在心里盤算著。
“呼”的一聲,營帳的門簾被掀開,人影幢幢閃動,雜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中,一隊跟夏華一樣的家丁走了進來,都剛執勤完,個個疲憊不堪。
“喲!華子,你起來了?”
“精神不錯嘛,華子你完全好了?”
“好小子,就知道你命大,燒成那樣都能熬過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
“你小子可把我們擔心壞了!我們都差點兒準備給你辦后事了!”
看到夏華,這些家丁都又驚又喜,圍上來七嘴八舌。
這些家丁跟夏華是同一甲的,全甲十人,身為關寧軍的一員,又都是基層的士卒兵丁,他們常年在遼東前線與敵交戰,戰場上,單打獨斗是死路一條,必須跟身邊的戰友并肩作戰,所以他們彼此是真正的同生共死關系,你救過我的命,我為你擋過刀,個個都是肝膽相照的患難之交,內部不存在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爛事。
看到夏華病愈康復,他的戰友們都高興不已。
夏華一邊微笑回著這些手足袍澤的話一邊在心里把他們跟原身的記憶一一對應:
梁飛,甲長,三十多歲,典型的遼東漢子,身高一米九,虎背熊腰,性格豪邁、剛正、耿直,武功高強,實戰經驗豐富,慣使一把寬大厚重的雁翅刀,屢立戰功,深得全甲人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