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剛觸到他的額頭,便覺一片微涼浸來,景陽侯夫人心頭更疼,連忙轉頭吩咐身旁丫鬟:“快取件厚披風來裹上,再端碗滾燙的姜湯,給世子暖暖身子,仔細受了寒加重病情。”
安沐辰側身避開丫鬟遞來的披風,滿心都被“雪凝珠”三個字揪著,哪里還顧得上御寒,反手攥住母親的手,指節微微泛白,語氣急切又藏著幾分忐忑:“母親,您先別忙這些,兒子有急事問您。前幾年兒子好像聽您提起過雪凝珠這味藥材,您還記得嗎?便是那極為稀有的解毒圣品。”
“雪凝珠?”景陽侯夫人被他問得一愣,抬手理了理鬢邊垂落的碎發,眼底閃過一絲疑惑,緩緩坐回梨花木椅上,指尖輕點著桌面的暗紋,陷入沉思。
暖閣內的炭火燒得正旺,噼啪聲響襯得屋內愈發靜謐,蘭草的清芬混著銅爐里的松木香漫在空氣中,沁人心脾。
安沐辰立在一旁,手心悄悄沁出薄汗,目光緊緊鎖著母親的神色,連呼吸都放輕了些,生怕她記不起來這一線生機。
片刻后,景陽侯夫人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恍然,抬手拍了拍掌心,語氣篤定道:“我想起來了!可不是提起過嘛,那還是六年前的事。當時沈貴妃懷著三皇子,不知被何人下了毒,雖不致命,卻日夜不適。陛下疼她,當即就把內庫中所有珍稀的解毒藥材都送到了春禧宮,里頭就有一味雪凝珠。”
她頓了頓,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盞抿了口溫茶,指尖摩挲著杯沿,回憶著當年的場景,繼續說道:“那雪凝珠極是難得,據說當時整個太醫院都沒幾人見過實物。沈貴妃得了那藥材,特意在宮中設了小宴炫耀,逢人便說陛下最疼她和腹中皇子,連這般稀世珍寶都舍得拿出來。我當年去中宮給皇后請安,恰好遇上沈貴妃帶著一眾宮妃路過,聽她得意洋洋地跟旁人顯擺,才記下了這雪凝珠的名字。”
安沐辰聞言,心頭瞬間涌上狂喜,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連帶著原本蒼白的臉上都多了幾分血色,他往前湊了兩步,聲音里藏不住難以掩飾的激動:“那母親,沈貴妃當年用了那雪凝珠嗎?那藥材如今還在不在春禧宮?”只要藥材還在,哪怕多費些周折,哪怕要低聲求人,他也要想辦法弄到手,晚寧就有救了。
景陽侯夫人搖了搖頭,指尖依舊摩挲著茶盞邊緣,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這我就說不清了。當年沈貴妃中的毒不算嚴重,太醫用幾味尋常藥材調理數月便痊愈了,那般稀世的雪凝珠,想來她也不會輕易動用,多半是妥善珍藏起來了。畢竟雪凝珠可遇不可求,留著便是一條性命保障,她那般愛惜自己,又看重腹中皇子,定然舍不得輕易用掉。”
說到這里,景陽侯夫人忽然抬眼看向安沐辰,眼底滿是擔憂,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語氣凝重道:“對了,你突然追問雪凝珠做什么?莫不是你自己中了毒?還是府里其他人出了狀況?你可別瞞著我,要是真有急事,咱們景陽侯府就算傾盡全力,也要把藥材尋來。”
“母親,您別擔心,兒子沒事,府里也都好好的。”安沐辰連忙安撫,怕母親多想,語氣放緩了些,指尖輕輕拍了拍母親的手背,“是兒子的一個朋友中了劇毒,急需雪凝珠解毒。兒子四處打聽都沒消息,忽然記起您當年提起過,便急著回來問您。”
他不敢說是江晚寧,生怕母親知道后,覺得他為了一個女子不顧自身安危,再多加阻攔,斷了這唯一的希望。
誰知景陽侯夫人一聽是為了朋友,當即板起臉來,松開他的手,語氣嚴肅道:“什么朋友值得你這般模樣?天寒地凍的往外跑,回來又急著追問藥材,你這身子尚未痊愈,前幾日夜里還咳喘不止,忘了太醫怎么叮囑的?早知道江南會鬧瘟疫,我當初說什么也不會讓你去游學。老天保佑,真是萬幸你能平安回來,要是出了半點差錯,我該怎么活?”
她越說越擔心,眉峰緊緊蹙起,語氣里滿是后怕:“眼下你最重要的就是好好養身子,別管旁人的閑事。實在不行,明日我再去趟中宮,求皇后娘娘派個宮中的太醫來府里,再給你好好診治一番,開些滋補的方子,務必讓你早日痊愈。”
“母親,真不用,兒子已然好多了,夜里早就不咳喘了,身子硬朗著呢。”安沐辰連忙笑著安撫,伸手輕輕拍了拍母親的手背,語氣里帶了幾分撒嬌的意味,“您就放心吧,兒子自有分寸,不會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那雪凝珠的事,兒子自己會想辦法,不會麻煩您和府里。”
景陽侯夫人看著他眼底的執拗,知道自己勸不住,無奈地嘆了口氣,語氣漸漸軟了下來:“你啊,從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倔得像頭小牛,娘也管不住你。只是你要記住,無論遇到什么事,都不能委屈自己,更不能拿身子冒險,要是實在沒辦法,一定要告訴娘,咱們景陽侯府還能幫你撐著,不用自己硬扛。”
“兒子知道了,多謝娘。”安沐辰心頭一暖,看著母親滿是擔憂的眉眼,連忙點頭應下。
暖閣內的炭火依舊噼啪作響,蘭草的清香縈繞在鼻尖,暖意裹著周身,他卻忍不住看向窗外漫天的風雪,眼底閃過一絲堅定。
沈貴妃那里既然可能藏有雪凝珠,他便一定要想辦法求來,哪怕付出再多代價,也要救江晚寧,絕不能讓她再受半分苦楚。
他又陪著母親說了幾句閑話,揀些輕松的家常安撫她的擔憂,見母親神色漸漸緩和,才借口身子乏了,起身回了自己的院落。
剛踏入院內,他便立刻叫來貼身小廝,聲音壓得極低,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你立刻去查,六年前沈貴妃獲贈雪凝珠一事的詳情,還有春禧宮如今是否還藏有雪凝珠,藏在何處,務必查得仔細些,行事隱秘些,不可驚動任何人。”
小廝連忙躬身應下,轉身裹緊披風,快步消失在漫天風雪中,身影轉瞬便融進了白茫茫的雪霧里。
安沐辰立在廊下,望著窗外紛飛的大雪,指尖微微攥緊,指節泛白,心底默默念著:晚寧,再等等,我一定能找到雪凝珠,一定能救你,絕不會讓你有事。
風雪落在他的發間、肩頭,漸漸凝起薄霜,寒意刺骨,他卻渾然不覺,眼底滿是化不開的堅定與執著,藏著對她的滿心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