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的勸說帶著不容置喙的強硬,字字句句都錨在家族興衰的要害上,像一把無形的枷鎖,死死扣在沈祁風心頭。
她細數著三皇子登基后的滔天權勢,念叨著沈家未來的無上榮光,話里話外皆是逼迫,逼著他壓下對裴語嫣的滔天怨懟。
沈祁風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攥著,指節泛白,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他怎能不恨?恨裴語嫣毀了他的雙眼,讓他多年苦讀付諸東流,科舉之路徹底斷絕;恨她讓自己從前途無量的才子,淪為京中人人恥笑的廢人。
更恨她毀了他的人生,讓他日日活在陰霾與屈辱之中。
可母親的話語如警鐘在耳畔反復回響,沈家的榮辱興衰皆系于這樁聯姻、這份算計,他縱有萬般不甘,千般怨恨,也只能咬牙隱忍,硬著頭皮應下這樁讓他惡心至極的差事。
夜色漸沉,寒月隱在云層之后,天地間一片昏沉,刺骨的寒風卷著細碎的冷意,刮過沈府的青磚黛瓦,帶著浸骨的寒涼。
沈祁風身著一襲玄色錦袍,錦袍上繡著暗紋,卻難掩他周身的冷意,他身后跟著一眾身強力壯的仆婦婆子,一行人踏著沉沉夜色,往沈府最偏僻荒涼的角落走去。
那處院落本是府中堆放廢棄雜物的地方,斷壁殘垣,荒草叢生,后來不過是草草清掃出一間狹小的土屋,便成了裴語嫣的容身之所。
夜風卷過院角的枯樹枝椏,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響,似鬼魅啼哭,又似冤魂低語,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凄涼冷清,讓人不寒而栗。
土屋狹小逼仄,屋頂的瓦片多處破損,夜風順著縫隙灌進屋內,風雪帶著刺骨的涼意,刮在人身上像刀子割一般。
屋內的陳設簡陋到了極致,一張破舊的木板床擺在屋角,床腿有些松動,輕輕一碰便發出吱呀的聲響,床上鋪著一床薄薄的被褥,早已洗得發白起球,邊緣處甚至磨出了破洞,露出里面粗糙的棉絮。
墻角胡亂堆著幾件半舊的素色衣衫,布料粗糙不堪,還沾著未洗凈的污漬。
案上孤零零放著一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底還殘留著些許冷粥的痕跡,屋內連盞像樣的油燈都沒有,只點著一支半截的蠟燭,微弱的火苗在寒風中搖曳不定,勉強照亮屋內的一片昏沉,將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更添幾分寂寥。
自從上次裴語嫣當街與江晚寧爭執之后,沈夫人便斷了她所有的體面,她從裴家帶來的貼身丫鬟,早被沈夫人調去柴房干最粗重的活計,日日被磋磨得形容枯槁,苦不堪言,哪里還有余力顧及自家小姐。
如今裴語嫣的衣食住行,全憑自己打理,可她自幼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哪里做得來這些粗活?
加之府中下人個個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主,見她沒了靠山,失了寵愛,便變著法地欺辱針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