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留仙山,絕情殿。
藥香混合著清冷的靈氣,在空曠的殿宇中彌漫。白子畫躺在榻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雪,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青影,即便在昏迷中,那緊蹙的眉頭也未曾舒展分毫。
笙簫默剛將一股精純溫和的靈力從他經脈中收回,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看著榻上氣息微弱、神魂都因劇烈情緒波動而有些不穩的師兄,重重嘆了口氣。
“何苦來哉……”他低聲自語,語氣中充滿了無奈與心疼。東海那一幕在他腦中回放,骨頭姑娘那萬念俱灰的眼神,師兄失控怒吼后瞬間的崩潰與悔恨……情之一字,竟能將冷靜自持了千年的長留尊上折磨至此。
殿門被輕輕叩響。
“進來。”
進來的是幽若,她手里端著一碗剛煎好的凝神靜氣的湯藥,臉上滿是擔憂:“儒尊,師父他……怎么樣了?”
笙簫默接過藥碗,用玉匙輕輕攪動,藥汁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鏡片后的眼神:“內傷倒無大礙,調息些時日便可。只是急火攻心,神魂受創,加之……心結深重,這才昏迷不醒。”他頓了頓,看向幽若,“東海那邊,可有消息?”
幽若沮喪地搖頭:“派出去好幾波弟子了,幾乎找遍了骨頭師叔可能去的地方,人間界、魔界入口附近、甚至以前糖寶提過的一些隱秘洞府……都沒有任何蹤跡。骨頭師叔她……好像徹底消失了一樣。”
笙簫默沉默片刻,這個結果,他其實早有預料。以骨頭如今的能力和心性,她若想躲,這六界之中,能找到她的人恐怕屈指可數。
“繼續找,但囑咐弟子們,若真遇上,只可遠遠傳信,絕不可靠近驚擾。”他沉聲道,將藥碗遞還給幽若,“照顧好你師父,我出去一趟。”
“儒尊要去哪兒?”
笙簫默望向殿外縹緲的云海,眼中閃過一絲決斷:“去一個……或許能解開此局的地方。”
異朽閣,依舊隱匿在人間與異世的縫隙之中,門前永遠排著求問秘密的長隊。但今日,一道迅疾的流光無視規則,直接穿透結界,落在了閣樓深處,幽靜庭院之內。
正在修剪一株奇特蘭花的綠衣女子(異朽閣下屬)見狀,剛想呵斥,待看清來人,立刻恭敬行禮:“儒尊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閣主已知您會來,正在靜室相候。”
笙簫默并不意外,點了點頭,跟著女子穿過曲折的回廊,來到一間布置雅致、燃著淡淡凝神香的靜室。
東方彧卿一身水藍色長衫,正悠閑地坐在茶海前沏茶,見他進來,抬眸一笑,笑容溫潤依舊,眼底卻帶著洞悉一切的了然:“笙兄步履匆匆,眉宇帶憂,可是為那畫中仙、骨中人而來?”
笙簫默在他對面坐下,也懶得繞圈子,直接將在東海發生的事,包括白子畫如何失控喊出“花千骨”、骨頭如何反應、以及白子畫如今昏迷不醒的狀況,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事情便是如此。東方,我知你異朽閣知天下事,更知你與……骨頭姑娘淵源匪淺。如今能找到她,或許能解開此局的人,恐怕只有你了。”笙簫默的語氣帶著罕見的懇切。
東方彧卿聽完,臉上的笑容淡去,放下茶壺,輕輕嘆了口氣。他望向窗外虛無的遠方,眼神有些悠遠,仿佛透過時空,看到了那個曾讓他付出生命去守護的少女。
“小骨她……這一次,是真的被傷透了吧。”他聲音很輕,帶著憐惜,“白子畫……他終究還是犯了同樣的錯誤。用最鋒利的刀,去刺最在意的人。”
笙簫默沉默,無法反駁。
東方彧卿收回目光,看向笙簫默:“笙兄,我確實知道小骨在哪兒。但即便我告訴你,你以為,此刻的她,會愿意見到任何與長留、與白子畫相關的人嗎?尤其是,帶著‘勸和’使命的人?”
笙簫默一怔,苦笑著搖頭:“是我心急欠考慮了。”以骨頭現在的狀態,怕是聽到“白子畫”三個字都會立刻遠離。
“那……難道就任由他們如此?”笙簫默眉頭緊鎖,“師兄此番,悔恨至極,道心都幾乎崩毀。而骨頭姑娘,她心中……當真就對師兄毫無情誼了嗎?”若真無情,又怎會因一句話而那般絕望?
東方彧卿指尖輕輕敲著桌面,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那是屬于異朽閣主的精明:“情誼自然是在的,否則也不會受傷。只是這情誼之上,覆蓋了太厚的冰霜與尖刺。白子畫想用蠻力去捂化,結果只能是兩敗俱傷。”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有時候,破冰未必需要烈火,溫水亦可。而有些真話,由旁人來說,遠比當事人自己嘶吼要有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