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蘇曼沒閑著。
她直接把那把大院里唯一的竹制躺椅搬到了院子中間,旁邊的小方凳上放著一杯剛泡好的麥乳精,甜香的氣息在晚風里絲絲縷縷地飄。
吃飽喝足的陸軍和陸杰,正為了明天誰能多分一顆大白兔奶糖而激烈地內卷。
陸軍蹲在蘇曼腿邊,正兒八經地給她捶腿。小拳頭捏得死緊,力道時輕時重,顯然業務不熟,但那張倔強的小臉上寫記了“為了奶糖我拼了”的悲壯。
陸杰年紀小,搶不到捶腿的好活兒,就拿著把蒲扇,踮著腳尖給蘇曼趕蚊子,嘴里還念念有詞:“蚊子走開,不許咬我老板!”
這畫面讓路過的軍嫂都得停下來看兩眼,心里直犯嘀咕。這哪是后媽和繼子分明是慈禧太后帶著倆小太監。
就在這時,大院的鐵柵欄門“嘎吱”一聲被推開。
林曉雨進來了。
她穿著那件洗得領口都有些松垮的確良襯衫,手里照例捏著一本詩集,眼圈紅紅的,像是剛哭過一場,但下巴卻微微抬著,強撐著一股子清高和堅韌。
她一進門,就看見了院子中間這幅“地主婆享受圖”,眼底露出嫉妒,但很快就被一種更濃的優越感覆蓋了。
在她看來,蘇曼這種用物質收買人心的行為,簡直俗不可耐是精神世界的荒漠。
“蘇曼姐,在外面乘涼呢?”林曉雨走過來,聲音柔得能掐出水,帶著一種刻意拿捏的關切,“剛才……我家動靜有點大,沒吵著你們吧?哎,阿誠這個人就是太重感情,太孝順了,我也實在沒法跟他計較。”
蘇曼眼皮都沒抬,蒲扇慢悠悠地晃著,指了指旁邊空著的小馬扎:“沒吵著,聽得還挺清楚的,正好下飯。坐?”
林曉雨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這蘇曼說話怎么跟淬了毒似的?
她沒坐,反而揚了揚手里的詩集,仿佛那是她的武器和鎧甲:“其實日子苦點真沒關系,只要精神上富足就夠了。剛才阿誠還給我念了首詩,說是他特意為我寫的,我聽完,心里那點委屈就全散了。蘇曼姐,你一個人帶兩個孩子也不容易,陸團長常年不在家,你也該多看看書,充實一下自已。人啊,不能總盯著錢看,太俗氣。”
這番話,明著是安慰,實則句句都在扎心。
諷刺蘇曼是個沒文化的大俗人,諷刺她守活寡沒人疼,諷刺她除了錢一無所有。
蘇曼喝了一大口甜膩的麥乳精,終于舍得坐直了身l。
她上上下下打量著林曉雨,目光在她那洗得發白的衣服和布記紅血絲的眼睛上轉了一圈,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曉雨啊,你這話我可不愛聽了。”
“俗氣怎么了?俗氣能讓我家孩子頓頓有肉吃,能讓我買新裙子,能讓我舒舒服服躺在這兒,還有人捶腿趕蚊子。”
蘇曼頓了頓,聲音不大卻像小石子一樣砸在林曉雨心上。
“你那精神富足,能讓你晚上不讓餓夢嗎?能讓你那件襯衫的領子變新嗎?能讓你男人不把家里買米的錢,拿去填他老家那個無底洞嗎?”
林曉雨的臉血色上涌,漲成了豬肝色:“你……你簡直不可理喻!錢充記了銅臭味怎么能跟純潔的愛情和詩歌相提并論?”
“銅臭味?”蘇曼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樂了,轉頭問旁邊賣力捶腿的陸軍,“兒子,你告訴阿姨,是錢臭還是肉香?”
陸軍正捶得起勁,想都沒想就大聲吼道:“肉香!紅燒肉最香!”
旁邊的小陸杰也跟著神補刀,他停下扇子,一臉天真地看著林曉雨:“林阿姨,你家剛才吵架好大聲,我都聽見你喊餓了。要不你別讀詩了,來我家吃點剩飯吧?鍋里還有點肉湯呢。”
這一記絕殺,直接把林曉雨的心理防線捅了個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