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深埋地下的天然溶洞,空間不大,僅數丈方圓。洞壁是灰黑色的堅硬玄武巖,干燥異常,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味和塵埃的氣息。頭頂是犬牙交錯的巖頂,隔絕了所有來自上方暗河的水汽與轟鳴。絕對的死寂包裹著這里,只有他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聲在洞壁間回蕩。唯一的“生機”,是腳下巖石深處傳來的、極其微弱卻穩固的地脈脈動。正是這股脈動,在戊土符感應下,成為了黑暗中的燈塔。
安全,暫時的。
緊繃到極限的心弦驟然松弛,巨大的疲憊和潮水般的劇痛瞬間將他淹沒。眼前陣陣發黑,幾乎站立不穩。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咸在口中彌漫開,劇烈的刺痛強行拉回一絲清明。不能倒!追兵隨時可能以秘法鎖定這片區域!
胡龍象踉蹌著向前幾步,避開入口下方可能被探查的區域,來到溶洞最深處。他顫抖著再次探手入儲物袋,這一次取出的是一塊巴掌大小、沉甸甸的灰黑色石盤。石盤表面銘刻著密密麻麻的玄奧符文,中心有九個凹槽,古樸厚重,散發著不動如山的沉凝氣息——磐山陣陣盤。
“咄!”
他低喝一聲,將體內殘存不多的靈力瘋狂注入陣盤。嗡!灰黑色的石盤驟然亮起溫潤的土黃光澤,表面符文如同活過來的蝌蚪般游動起來。陣盤脫手飛出,穩穩懸停在溶洞中心離地三尺之處,嗡鳴之聲漸強。
胡龍象動作不停,九塊中品靈石被他以最快速度精準地嵌入陣盤中心的凹槽。靈石嵌入的剎那,陣盤光芒大盛!嗡——!
一聲低沉渾厚、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嗡鳴響徹整個溶洞!
以懸浮的陣盤為中心,無數道凝練如實質的土黃色靈光絲線驟然爆發,如同擁有生命的藤蔓,沿著某種玄奧的軌跡,瞬間交織、延展、烙印在溶洞的巖壁、地面和穹頂之上!靈光絲線所過之處,堅硬的玄武巖表面仿佛被同化,泛起一層玉石般的溫潤光澤。一個復雜至極的立體陣圖在呼吸間便已成型,將整個溶洞空間徹底籠罩。
嗡鳴聲達到,隨即轉為一種恒定而低沉的共鳴。
磐山陣——不動磐山界,成!
一股沉重、穩固、仿佛與腳下大地本源連接一體的磅礴力量彌漫開來。整個溶洞空間仿佛瞬間凝固,空氣的流動都變得遲滯粘稠。無形的壁壘在陣圖靈光籠罩的邊緣生成,厚重如萬載山岳的根基。胡龍象身處陣中,那令人窒息的巖層壓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源自大地的庇護感。仿佛只要陣眼靈石不竭,即便是天崩地裂,此界亦能巋然不動。
直到此刻,胡龍象緊繃的神經才真正敢松開一絲。他背靠著冰冷的巖壁,緩緩滑坐在地,身體如同散了架一般,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氣。冷汗早已浸透破爛的衣衫,緊貼在冰冷的皮膚上。左肩的傷口麻木感消退,被一股深入骨髓的陰寒劇痛和強烈的麻癢感取代——那是腐心藤毒與赤陽生肌丹藥力在激烈對抗,肌肉組織在強行修復。
他再次顫抖著取出玉瓶,將兩顆赤陽生肌丹和僅剩的五顆九轉玉露丸一股腦吞下。丹藥入腹,化作兩股狂暴的洪流。一股滾燙如巖漿,帶著磅礴的生機蠻橫地沖向四肢百骸,滋養干涸撕裂的經脈,重點匯聚在左肩傷口,與那陰寒的藤毒激烈交鋒;另一股則清涼如甘泉,迅速補充著幾近枯竭的丹田氣海。
“呃啊……”
劇痛與麻癢交織,如同無數燒紅的細針在筋肉骨髓中攢刺、攪動。胡龍象牙關緊咬,額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合著血污不斷滾落。丹田深處那枚墨玉毒種瘋狂旋轉,散發出幽邃的吞噬之力。侵入體內的腐心藤毒如同遇到了克星,被一股強絕的吸力撕扯著,源源不斷地匯入毒種之中。墨玉毒種表面幽光流轉,貪婪地煉化、轉化著這股精純歹毒的木系能量,將其中蘊含的枯寂腐朽之意剔除,反哺出一股精純卻帶著詭異寒意的能量流,融入他自身的靈力循環。
這是一場發生在身體內部的拉鋸戰。赤陽生肌丹的灼熱生機與墨玉毒種的冰冷吞噬,共同對抗著跗骨之蛆般的藤毒。經脈如同被反復蹂躪的脆弱河道,在狂暴能量的沖刷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如擂鼓。
時間在絕對的寂靜與極致的痛苦中緩慢流逝。磐山陣沉穩的嗡鳴是唯一恒定的背景音,隔絕了外界的一切,也守護著陣中這場兇險的療傷。噬毒玄蟻群安靜地伏在他身周,猩紅的復眼在黑暗中警惕地掃視著磐山陣光幕之外絕對的黑暗,如同最忠誠的黑色衛兵。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幾個時辰,又仿佛是一整天。胡龍象體內那兩股狂暴的洪流終于漸漸平復。左肩傷口處那令人發狂的麻癢感占據了上風,血肉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收攏,深可見骨的創口邊緣生出粉嫩的新肉,雖然依舊猙獰,但那股陰寒的腐壞氣息已被墨玉毒種吞噬殆盡,只余下皮肉新生的灼痛。體內撕裂的經脈在藥力和靈力滋養下勉強彌合,臟腑的刺痛也大大緩解。丹田氣海雖然依舊空虛,但靈力已開始緩緩滋生流轉。
他長長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緩緩睜開雙眼。深潭般的眼眸深處,疲憊尚未完全褪去,但那股近乎冷酷的銳利光芒已然重新凝聚。雖然遠未恢復到全盛狀態,至少已從油盡燈枯的邊緣拉了回來,有了行動之力。
此地不可久留!磐山陣雖固,但終究是死物,一旦被青巖藤心鎖定位置,以筑基后期的手段,未必沒有強行破陣之法,更何況陣盤靈石的消耗不容忽視。
胡龍象目光掃過懸浮的磐山陣陣盤,九塊中品靈石的光芒已然黯淡了大半。他不再猶豫,強撐著站起身,動作牽扯著新生皮肉,帶來陣陣刺痛。他走到陣盤下方,雙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懸停的陣盤嗡鳴聲漸歇,籠罩整個溶洞的厚重土黃光幕如同潮水般迅速回縮,無數靈光絲線倒流而回,重新沒入陣盤之中。最后一點光芒斂去,磐山陣盤恢復成灰撲撲的石盤模樣,“啪嗒”一聲落入他掌心,九塊靈力耗盡的靈石也隨之脫落,化作齏粉。
溶洞瞬間恢復了原本的黑暗與死寂,只有塵埃在剛才靈力波動中緩緩飄落。
胡龍象沒有絲毫留戀,迅速將陣盤收起。他再次探手入儲物袋,這一次的動作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指尖觸碰到一張薄如蟬翼、觸感卻異常堅韌的奇異符箓。符箓通體呈現出一種不穩定的銀灰色,表面布滿了細密、扭曲、仿佛在不斷自行撕裂又彌合的空間裂痕,僅僅是拿在手中,周圍的空氣都產生了細微的漣漪和模糊——小挪移符!此符價值足以讓尋常筑基修士心疼,是他壓箱底的保命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