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歐陽旭心下安定的是,隨著自己一次次坦誠且堅定的回應,那條連接著自己與班朋興的無形關系線,其閃爍不定的黃綠光芒逐漸穩定下來,最終化作了一種較為純粹、穩定的淡綠色。
這顏色清晰地表明,班朋興在經過這番近距離的考察后,已對自己產生了相當程度的信任。
此乃合作之基石,亦是破局之開端,也說明班朋興是個值得信任和結交的人。
待到班朋興主動亮明欽差身份,兩人之間那層薄薄的窗戶紙被徹底捅破,氣氛陡然一變,之前的虛與委蛇和小心翼翼瞬間消散殆盡。
“歐陽御史,如今既已坦誠相見,本官也就不繞彎子了。”班朋興神色一肅,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
“你密奏中所言柳文軒、周茂、趙天佑等人罪狀,本官離京前已詳加審閱。”
“此番南下,沿途亦有所耳聞。不知眼下金陵城內,情況究竟如何?可還有新的發現?”
歐陽旭見班朋興開門見山、直入主題,也收斂了客套的笑容,正色回道:
“班大人明鑒,柳文軒等人罪證,經晚輩核實,樁樁件件,皆有苦主、人證或物證支撐,可謂鐵證如山。”
“強占民田、逼死人命、縱奴行兇,甚至涉及數條無辜人命,其惡行累累,罄竹難書!”
語氣沉痛,將幾名紈绔最主要的幾項大罪清晰扼要地再次強調。
略作停頓,嘴角泛起一絲冷意,繼續道:
“更有甚者,自大人奉旨南下的消息隱約傳來,柳安撫、周知府等人便如驚弓之鳥,開始了慌不擇路的‘善后’之舉。”
“近日,其府中心腹頻繁出入,或銷毀賬冊文書,或緊急轉移不明財產,或調離、甚至意圖讓知曉內情的下屬‘消失’。”
“種種行徑,無異于欲蓋彌彰,反而留下了更多可供追查的線索。晚輩已命人暗中記錄在案。”
“豈有此理!”班朋興聽完,臉色瞬間陰沉下來,花白的胡須因憤怒而微微顫抖,他猛地一拍桌子,雖控制了力道,仍發出沉悶一響。
“國之蠹蟲!民之虎狼!身為朝廷命官,封疆大吏,不思報效君恩,撫恤百姓,反而縱子行兇,事后竟還想方設法掩蓋罪證,企圖蒙混過關!”
“此等行徑,簡直…簡直是喪心病狂!他們將朝廷法度置于何地?將官家圣恩置于何地?又將這江南萬千黎民置于何地?!”
他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氣得不輕。
歐陽旭的這番話,坐實了他最壞的猜想,也點燃了他胸中那團嫉惡如仇的火焰。
歐陽旭適時起身,對著班朋興鄭重一揖,語氣懇切而又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班大人息怒,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大人您這等國之柱石,持尚方寶劍,肅清奸佞,重整綱紀!”
“晚輩人微言輕,能力有限,所能做者,便是將查證到的事實與線索,悉數呈報。”
“晚輩愿全力配合大人,但凡有所差遣,定義不容辭,只求能將此等禍國殃民之輩繩之以法,還江南東道一個朗朗乾坤!”
看著歐陽旭清澈而堅定的眼神,聽著他毫無私心的表態,班朋興心中最后一絲疑慮也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激賞和一種找到同道中人的欣慰。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重重頷首:
“好!歐陽御史,你有此心,實乃朝廷之福,百姓之幸,你我同心,何愁奸邪不除。”
他站起身,目光銳利如刀:“此地非議事之所,歐陽御史,你下榻之處可還方便?”
歐陽旭立刻明白其意,點頭道:“會館之中,尚有靜室,頗為安全。”
“好!”班朋興斬釘截鐵道,“那便有勞歐陽御史引路,本官要立刻查看你手中所有罪證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