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她身邊的宮女會意,踮腳從沈宓發頂取下那盞茶,倒掉其中已經涼透的茶水,又添上新的,呈在紅木托盤中。
吳教習靠在圈椅里,拿足宮中教習的架子,“這無論是在東宮中侍奉殿下,還是入宮為皇后娘娘端茶遞水,也是有一番規矩的。”
方才頂茶杯練習走路的姿儀讓沈宓的脖頸發酸,她卻只能忍下不適,“恭聽教習訓導。”
吳教習看起來稍有滿意,“宮中遞送茶水的規矩,奉茶的整個過程,發髻上的步搖不能有半分晃動,否則便是失禮,良娣可聽明白了?”
沈宓點頭,從托盤中取過茶水時,才發覺那茶水是剛添上的,杯沿燙得她差點脫手將茶杯丟出去。
如今已是未時,她從晨起到現在滴水未沾,接連被吳教習教以各種規矩,甚至眼前已有幾分繚亂,差點站不穩。
但她知曉,自己若是有半點錯漏之處,這吳教習必要狠狠責罰她。
于是強忍不適,端著那杯滾燙的茶水,在吳教習面前跪下,雙手捧著茶杯舉過頭頂,只是吳教習遲遲未接茶盞,她怕貿然抬頭,發髻上的步搖會跟著晃動,故而也不敢亂動。
不知過了多久,吳教習才頗是傲慢地從她手中接過茶盞,抿過后隨手擱到桌案上,卻沒有讓她起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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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太子
寒冬天氣,吳教習說為了糾正她的動作,并不準許她穿厚衣裳,也不許披披風,學習規矩的地方偏又選在穿風的回廊中。
好半天后,吳教習才故作恍然:“良娣怎么還跪在地上,快快起身,我可擔不起你這一跪。”
但沈宓起身時,分明看見了她臉上極其得意的笑。
之后又是用各種規矩對她百般磋磨,等到黃昏,才肯離去。
沈宓朝吳教習行禮恭送,這一蹲卻沒再起來。
再睜開眼,自己已躺在閨房的榻上,額頭上貼著降溫的帕子。
翠微趴在她床邊,眼睛像胡桃一般,一看便是哭過。
沈宓抬手摸摸她的發頂,想開口喚她卻沒力氣,一偏頭又沉沉睡過去。
然而即使她因為學規矩受涼感染風寒,吳教習也未停下對她的為難,如第一日這樣的教習,一直持續到一個月后,她與太子大婚。
嫁衣是前一晚才由內府送過來的,發髻妝容也是由宮中婢女完成,而不讓翠微插手半分。
沈宓看著鏡中的自己,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未曾妝扮得這般秾麗了。
丹唇外朗,皓齒內鮮,燦燦若太陽出朝霞,灼灼若芙蕖出淥波。眉是遠山眉,眼是春杏眼,鬢邊貼以珍珠,膚色之白,甚至不需多加鉛粉。
“良娣生得這樣白,反倒要多用些胭脂,才顯得好氣色。”為她梳妝的宮女如是說。
翠微知曉,這分明是娘子這一月以來被那吳教習折磨出來的,但窺著自家姑娘的神色,終是將話壓下去。
因為她并非是太子妃,只是太子良娣,顧湛作為“君”,自然不需要紆尊降貴來沈家親迎她,來迎親的,是東宮詹事。
冬月初六,宜嫁娶。于是沈宓就被塞入轎子中,頂著漫天飛雪出了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