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極其隨意地抬起了右手。那只手,修長,蒼白,骨節分明,如同上好的冷玉雕琢而成,沒有一絲瑕疵,也看不出絲毫力量的痕跡。
食指與中指,并攏如劍,迎著那道慘白決絕的劍光,極其精準、又極其輕描淡寫地,向上一夾。
“叮。”
一聲清脆得如同玉磬相擊的輕響。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
陽梅芷前沖的狂暴勢頭,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不可撼動的萬仞絕壁,戛然而止。她整個人保持著前刺的姿勢,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硬生生定在了原地,連衣角都無法再飄動分毫。
她手中那柄灌注了全身靈力和所有恨意的短劍,劍尖距離希思黎蒼白脖頸的皮膚只有毫厘之差,然而,那兩根看似脆弱的手指,卻如同神鐵鑄就的枷鎖,穩穩地、不容置疑地夾住了冰冷的劍身最前端。
任憑陽梅芷如何雙目赤紅、如何瘋狂地催動體內靈力、如何拼盡全力想要將劍尖再向前推進一絲一毫,那兩指都紋絲不動。劍身在她手中劇烈地嗡鳴、震顫,仿佛一條被捏住了七寸的毒蛇,徒勞地扭動掙扎,卻連對方的皮膚都無法觸及。
絕對的壓制。筑基對煉氣,天塹般的差距,在這一夾之下,展現得淋漓盡致。
希思黎那雙深邃的紫眸,平靜地、甚至帶著一絲俯視螻蟻般的漠然,穿透狂亂的山風,落在陽梅芷那張因用力、憤怒和絕望而更加猙獰可怖的臉上。他的眼神里沒有嘲諷,沒有得意,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洞悉。
“陽師妹,”他開口了,聲音依舊是那股冰層下寒泉般的平靜,清晰地壓過了劍身的嗡鳴和陽梅芷粗重的喘息,“何必如此大的火氣?”
他的手指微微一動,一股陰柔卻無可抗拒的力量順著劍身傳遞過去。
“嗡——。”
短劍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劇烈地震顫驟然加劇。陽梅芷只覺得一股陰冷尖銳的力道如同無數細針,瞬間刺透了她緊握劍柄的右手,沿著手臂經脈逆沖而上。
“唔。”她悶哼一聲,整條右臂瞬間酸麻劇痛,如同被無數冰針同時貫穿。五指再也無法緊握,不由自主地松開。
“當啷。”那柄短劍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無力的弧線,掉落在地板上,彈跳了兩下,徹底不動了。
陽梅芷踉蹌著后退一步,左手死死捂住劇痛麻木的右臂,身體因脫力和巨大的屈辱感而微微顫抖。兜帽徹底滑落,那張暴露在昏暗光線下的臉,因極致的憤怒、痛苦和絕望而扭曲得不成人形,膿瘡在肌肉的抽搐下顯得更加猙獰。
她死死瞪著希思黎,眼神里的恨意如同實質的火焰,幾乎要將對方燒成灰燼,卻又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源自力量差距的驚懼。
希思黎緩緩放下右手,寬大的暗紫袍袖自然垂落,遮住了那雙玉雕般的手,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夾從未發生過。
他無視了陽梅芷那足以殺人的目光,也仿佛沒有聞到小筑內那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屋內的一片狼藉——地上那面摔得四分五裂的銅鏡碎片,散落的藥瓶,凌亂的物品……。
紫水晶般的眸子里,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隨即,目光重新抬起,鎖定了陽梅芷那雙燃燒著怨毒火焰的眼睛。
“看來,赤陽真人并未能解師妹之苦。”希思黎的聲音毫無起伏,平靜地陳述著一個冰冷的事實,如同在談論天氣,“正陽宮諸位同門,似乎也未能尋得良方?”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鋼針,狠狠扎在陽梅芷最痛的傷口上。祖父的冷漠,同門的疏離,求醫無門的絕望……這些被她拼命壓抑的情緒瞬間被赤裸裸地撕開,血淋淋地暴露出來。
“住口。”陽梅芷嘶聲尖叫,聲音因極致的屈辱而尖利破音,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她想撲上去撕爛那張平靜得令人發狂的臉,但右臂的劇痛和剛才那絕對力量的碾壓,如同冰冷的枷鎖,將她死死釘在原地。
希思黎對她的尖叫置若罔聞,向前踏出一步。那一步很輕,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整個小筑內渾濁的空氣都向他坍縮了一分。
他距離陽梅芷更近了,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蒼白臉上每一絲冰冷的線條,能感受到那雙紫眸深處,那并非人類情感的、如同深淵寒潭般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