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托人從縣里廢品收購站,淘換回來一摞舊課本和復習資料,有小學的,也有初中的。紙張泛黃,邊角卷曲,散發著一股子陳年的霉味,但在她眼里,卻比金子還珍貴。
從此,她就一頭扎進了書本里。
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坐在窗前那張破舊的小桌子旁,借著晨光背書、做題。家里的活她也干,喂雞、做飯、照顧爹娘,但只要一有空閑,她手里就捧著書。
村里人看著更不順眼了。
“一個女娃家家的,不下地干活,天天在家看那些‘沒用的’,裝什么文化人?”
“就是,地里活兒都干不明白,還想考大學?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看她是讓顧知青給刺激著了,魔怔了!”
王秀蘭看著女兒日漸消瘦的臉頰和眼底的青黑,心里又急又愁。這天晚上,一家人吃完飯,她瞅著女兒又拿起書本,終于忍不住了,拉著老太太(女主奶奶)在自己屋里抱怨。
“娘,您說這可咋辦啊?晚秋這孩子,現在是鐵了心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外面那些話多難聽啊,她一個姑娘家,以后可怎么活啊……”說著說著,王秀蘭又開始抹眼淚。
林家奶奶一直沒說話,她盤腿坐在炕上,手里拿著個旱煙袋,吧嗒吧嗒地抽著。老太太年輕時就不是個尋常的農村婦女,她不愛家長里短,就愛跟著村里的戲班子后面聽戲,腦子里裝的全是戲文里的故事。
等王秀蘭哭訴完了,她才把煙袋在鞋底上磕了磕,慢悠悠地開了口,聲音沙啞卻有勁兒:
“哭啥?天塌下來了?”
她瞥了一眼兒媳婦,“外頭那些嚼舌根的,你搭理她們干啥?她們就是日子過得太閑,嘴巴太空。今兒說咱家,明兒就說李家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頓了頓,她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繼續說道:“我倒覺得,咱家晚秋,有主意,是塊好料。你忘了戲文里唱的?那花木蘭,替父從軍,誰說女娃不如男?還有那穆桂英,掛帥出征,保家衛國,哪個男人比得了?”
老太太一拍大腿,聲音都高了些:“咱家晚秋,不偷不搶,憑自己本事想奔個前程,有啥錯?她要是真能考出去,走出這窮山溝,那是給咱老林家祖墳上燒高香了!比嫁個瘸子,守著幾畝薄田受一輩子窮,強一百倍!”
這番話,說得王秀蘭一愣一愣的。她從未想過,一個女娃家讀書,還能跟戲文里的女將軍比。
而這一切,正在隔壁屋里看書的林晚秋,聽得清清楚楚。
外面的風雨,家里的愁云,她都感受得到。但她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這些流言蜚語,就像路邊的荊棘,雖然會劃傷皮膚,卻阻擋不了她前行的腳步。
窗外,月光如水,灑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