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6年7月20日,清晨的薄霧如同輕紗,籠罩在亞得里亞海利薩島以西的海面上,為這片即將成為屠場的海域增添了幾分詭譎與不安。意大利艦隊在經歷了前兩日對利薩島要塞徒勞且代價高昂的炮擊后,正錨泊休整,進行編隊調整。水兵們疲憊不堪,許多人在戰位上打著盹,鍋爐維持著低壓力,旗艦“意大利號”上的費拉里中將正焦急地等待偵察艦的消息,期盼著奧地利艦隊自投羅網。
他期盼的獵物,正以決死的姿態,悄然而至。奧地利海軍司令威廉·馮·特格特霍夫海軍少將,這位時年僅39歲的猛將,深知己方艦艇在火力、裝甲上的劣勢。他摒棄了傳統的戰列線對轟戰術,制定了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作戰計劃:楔形陣列,全速沖鋒,近身肉搏,撞擊決勝。
借著晨曦和薄霧的最后掩護,七艘奧地利鐵甲艦排成一個尖銳的“V”字形,如同海面上移動的鋼鐵堡壘群,以高達10節的極限航速,劈波斬浪,直插意大利艦隊尚未完全調整好的陣型中央。特格特霍夫的旗艦“斐迪南·馬克斯”號一馬當先,艦艏那猙獰的青銅撞角在微光下閃爍著冰冷的死亡之光。他下達的命令簡單而殘酷:“全速,沖向敵人。撞擊!撞擊!”
“敵艦,右舷發現大量煙柱。是奧地利人,他們沖過來了。”意大利艦隊外圍警戒的木殼護衛艦上,了望手聲嘶力竭的尖叫劃破了清晨的寧靜,瞬間將整支艦隊從短暫的休憩中驚醒。
警報的汽笛凄厲地響起,各艦上一片混亂。水兵們從睡夢中驚跳起來,慌慌張張地沖向戰位,炮手們手忙腳亂地搖動沉重的炮管,試圖瞄準高速接近的敵艦。軍官們聲嘶力竭地呼喊,試圖組織起有效的防御。鍋爐艙里,司爐工瘋了一般地將優質燃煤鏟入爐膛,試圖在最短時間內提升蒸汽壓力。錨鏈嘩啦啦地被收起。由于艦隊正處于錨泊狀態,陣型相對松散,各艦反應速度不一,整個編隊陷入了一種混亂的匆忙之中。但這一切,都來得太晚了。
此時,意艦隊正因為旗艦“意大利號”試圖調整位置而導致指揮鏈條出現短暫的混亂和脫節,前衛的三艘鐵甲艦(“撒丁號”、“復興號”、“威尼斯號”)與后方主力(“國王號”、“加富爾號”、“羅馬號”、“勝利號”、“統一號”、“意大利號”)之間,出現了一個致命的空隙。
特格特霍夫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轉瞬即逝的戰機!他立即率領奧軍鐵甲艦“V”形先鋒,如同熱刀切黃油般,精準地插入了意大利艦隊前后脫節的縫隙。瞬間,意艦隊被一切為二。前出的三艘鐵甲艦與后方主力被奧艦隔開,陷入各自為戰的窘境。
“穩住,開火。攔住他們。”費拉里中將在“意大利號”艦橋上聲嘶力竭地怒吼,但混亂的通訊和突如其來的接敵,讓命令無法有效傳達。各艦只能各自為戰。
奧軍鐵甲艦全然不顧意艦匆忙間射來的、命中率極低的炮彈,頂著彈雨,以義無反顧的氣勢全速沖鋒。他們的目標明確——拉近距離,用撞角和側舷的近距離火炮決一死戰。
海戰瞬間進入了最血腥、最原始的階段。奧軍旗艦“斐迪南·馬克斯”號,如同發現了獵物的頭狼,無視了側翼“撒丁號”和“復興號”的攔截炮火,它的目標死死鎖定了意大利艦隊中最為龐大、也是指揮核心之一的旗艦——“意大利號”。
“左滿舵,撞角對準‘意大利號’。所有火炮,預備。”特格特霍夫親自站在艦橋,冰冷的眼神透過彌漫的硝煙,死死盯住獵物。
“意大利號”艦長發現了這致命的威脅,拼命下令規避,但龐大的艦體轉向遲緩。“斐迪南·馬克斯”號如同失控的公牛,以驚人的速度狠狠撞了上來。
“轟隆!”一聲震耳欲聾、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巨響震撼了整個戰場。“斐迪南·馬克斯”號堅硬的青銅撞角,狠狠地鑿入了“意大利號”的右舷水線附近。鋼鐵碎片四濺,木屑橫飛。巨大的沖擊力讓兩艘巨艦都劇烈地搖晃起來,艦上的水兵被震得東倒西歪。
“意大利號”被撞開了一個巨大的裂口,海水瘋狂涌入。幸虧其采用了先進的分隔密封艙設計,進水被暫時控制在數個艙室內,避免了立刻沉沒的厄運。但動力系統遭受重創,航速驟減,艦體嚴重傾斜。
“干得漂亮!”特格特霍夫興奮地揮拳。但他來不及慶祝,“斐迪南·馬克斯”號的撞角也因這猛烈撞擊而變形卡住,一時難以脫離。
就在兩艦幾乎貼在一起的死亡之舞中,雙方的水兵在極近的距離上,用步槍、手槍甚至一切可以找到的武器互相射擊。側舷的火炮幾乎不用瞄準,炮口頂著對方裝甲噴射出致命的火焰和彈片。硝煙、火光、慘叫聲、金屬撞擊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地獄般的圖景。
與此同時,奧軍其他鐵甲艦也紛紛找到了自己的目標,整個戰場徹底陷入混戰:奧艦“哈布斯堡”號試圖撞擊“加富爾號”,但被“加富爾號”險險避開,兩艦舷側猛烈摩擦,火星四濺,隨后用側舷炮進行殘酷的對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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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赫”號與“羅馬號”纏斗在一起,炮彈你來我往,裝甲板上炸開一團團火光和凹痕。
奧軍的木殼戰艦也勇敢(或者說絕望)地沖入戰團,試圖用它們可憐的火力吸引意艦注意力,掩護主力鐵甲艦的行動,但它們脆弱的船體在重炮面前不堪一擊,很快就有兩艘被意艦“統一號”和“勝利號”的猛烈炮火擊中,燃起大火,緩緩下沉。
意大利艦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陣型被徹底沖散。新兵訓練不足的缺點暴露無遺:炮擊準頭差,損管反應慢,部分官兵在突如其來的接舷戰和撞擊面前甚至出現了短暫的恐慌。通訊幾乎癱瘓,各艦艦長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斷和經驗苦苦支撐。
然而,意大利海軍畢竟擁有數量和質量的整體優勢。最初的混亂過后,頑強的戰斗意志和更先進的艦艇性能開始逐漸發揮作用。
“保持距離,拉開距離,發揮我們的火炮優勢。”因旗艦“意大利號”受撞擊已轉移至受損較輕的“國王號”上的費拉里中將終于恢復了部分指揮,聲嘶力竭地通過旗語和尚能工作的電報向各艦下達命令。
“意大利號”雖然重傷,但它的炮塔依然在頑強轉動,重傷的艦長躺在指揮臺上,命令所有還能開火的火炮,對準近在咫尺的“斐迪南·馬克斯”號猛轟。一枚254mm巨彈正中“斐迪南·馬克斯”號的前甲板,引發劇烈爆炸。
“加富爾號”和“羅馬號”默契地配合,集中火力攻擊奧艦“唐·胡安”號,將其上層建筑打得千瘡百孔。
“威尼斯號”和“復興號”也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利用航速優勢,試圖迂回包抄奧軍隊列的側翼。
海面上,炮聲隆隆,硝煙彌漫,遮蔽了陽光。燃燒的戰艦將黑色的煙柱送上天空,海面上漂浮著碎片、尸體和掙扎的水兵。鋼鐵巨獸們咆哮著,碰撞著,撕咬著。意大利艦隊憑借著更厚的裝甲、更猛的火力(尤其是遠距離精度)和更強勁的動力,艱難地穩住陣腳,并開始逐漸扭轉頹勢,將戰斗拖入對自己有利的遠程炮擊節奏。奧軍依靠突襲和勇氣取得的初期優勢,正在一點點喪失。特格特霍夫的賭博,似乎正走向失敗的邊緣。然而,一場更深層、更隱秘的災難,正在奧軍艦隊的動力核心中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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