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陽市第一看守所,特審室內。
空氣冰冷而凝重,仿佛能擰出水來。慘白的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照在王猛那張橫肉虬結的臉上,將他眼角的疤痕映襯得愈發猙獰。他穿著橙色的馬甲,雙手戴著銬子,隨意地放在審訊椅的擋板上,眼神桀驁不馴地掃過坐在對面的陳靜和趙國慶,嘴角甚至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諷。
與幾天前在青云鎮老街的瘋狂狼狽判若兩人,此刻的他,似乎找回了幾分昔日派出所所長的鎮定和痞氣。他知道,只要不開口,外面的人就會想辦法保他,至少,能爭取時間。
陳靜面無表情,目光平靜如水,翻開面前的卷宗,聲音清冷得不帶一絲情緒:“王猛,關于你在青云鎮任職期間,涉嫌貪污受賄、濫用職權、故意傷害、殺人未遂等多項罪名,希望你如實交代。”
“哼。”王猛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晃了晃手腕,銬子撞擊擋板發出清脆的響聲,“陳書記,趙警官,大家都是穿這身衣服的,流程都懂。證據呢?說我貪污,錢在哪兒?說我殺人未遂,人死了嗎?李雙林那小子命大,我沒弄死他,算他走運。但這頂多算個故意傷害未遂吧?”
他語氣輕松,甚至帶著點無賴,直接將性質最惡劣的殺人未遂往輕里說。
趙國慶眉頭緊鎖,拳頭在桌下暗暗攥緊。看著這張曾幾何時還稱兄道弟、如今卻丑惡無比的嘴臉,想到那晚他對自己和馮婆婆下的狠手,一股怒火直沖頂門。但他強行壓了下去,只是冷冷地盯著王猛。
陳靜絲毫不為所動,仿佛沒聽到他的狡辯,繼續按自己的節奏提問:“張萬和是怎么死的?”
“張萬和?”王猛眼中閃過一絲極細微的慌亂,但立刻被蠻橫取代,“他嫖娼猝死,全縣都知道!關我屁事!怎么,李雙林那小子自己屁股不干凈,想往我頭上扣屎盆子?”
“根據我們掌握的通訊記錄,張萬和死前最后一個電話,是打給你的。”陳靜語氣依舊平穩。
“哦,工作電話嘛。他是副鎮長,我是派出所所長,有聯系不正常嗎?他跟我說要去談個項目,我還提醒他注意安全呢。”王猛攤了攤手,一副無辜的樣子,“誰知道他談項目談到女人床上去了?”
他的態度極其囂張,充滿了對審訊的蔑視和對李雙林的恨意。他篤定,只要咬死張萬和是意外死亡,沒有直接證據,就拿他沒辦法。至于其他的,更是空口無憑。
“王猛!”趙國慶終于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身體因憤怒而微微顫抖,“你還在狡辯!那晚在馮婆婆家,你帶著人,手持兇器,要置李鎮長于死地!我和馮婆婆都是人證!你還承認了張萬和是因為發現了你們的秘密才被滅口!你還敢抵賴?!”
面對趙國慶的怒斥,王猛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嗤笑一聲,斜眼看著趙國慶:“趙國慶,你算個什么東西?一個被老子壓得永無出頭之日的老廢物!抱上李雙林的大腿,就以為能翻身了?人證?呵呵,誰知道是不是你們串通好了誣陷我?誰知道那天晚上是不是李雙林故意設局引我過去,然后你們聯手演的一出苦肉計?”
他顛倒黑白,反咬一口的能力,讓趙國慶氣得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
陳靜輕輕抬手,示意趙國慶坐下。她的目光依舊冷靜,如同深海,不起波瀾。
“王猛,你是否承認,指使劉富貴等人,通過虛報項目、設立空殼公司等方式,侵吞國家專項資金?”
“不承認。劉富貴做什么生意,我怎么知道?他是他,我是我。”
“你是否承認,與‘碧水藍天’會所存在利益輸送,并為其提供保護?”
“不承認。正常治安管理而已。”
“你是否承認,多次收受他人賄賂,為他人謀取不正當利益?”
“不承認。誰行賄了?你把名字說出來,把證據拿出來啊!”
一問三不知,矢口否認。
王猛就像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仗著自己在基層摸爬滾打多年積累的反偵察經驗,以及內心深處對“外面”保護傘的期盼,頑強地抵抗著。審訊,陷入了僵局。
特審室內,只有王猛粗重的呼吸聲和趙國慶壓抑著怒火的喘息。陳靜合上卷宗,身體微微后靠,看著王猛,那平靜的目光,第一次讓王猛感到一絲莫名的心悸。
“王猛,”陳靜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一樣,刺入王猛的耳膜,“你以為,我們手里,就只有這些嗎?”
王猛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縮,但嘴上依舊強硬:“有什么?盡管拿出來!我王猛行得正坐得直!”
陳靜沒有再說話,只是對旁邊的書記員微微點頭。書記員會意,操作了一下電腦。
下一刻,審訊室側面的液晶屏幕上,開始播放一段監控錄像。畫面有些模糊,但足以看清——那是“碧水藍天”會所的后門,深夜,王猛和一個戴著鴨舌帽、看不清臉的男人在進行交接,王猛接過一個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