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白子畫的聲音才再次響起,這一次,那清冷的聲線里,似乎揉進了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滯澀,像是冰面裂開時,滲出的第一縷寒氣:
“他贈你玉玨,是何用意?”
骨頭微微一怔,隨即心頭那股無名火“噌”地一下又竄了上來。他竟然……還在惦記著那枚玉玨?是在質問她嗎?質問她是否與孟玄朗有所勾連,是否私下接受了對方的“饋贈”?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語氣卻不由得冷硬了幾分:“一枚尋常靜心玉玨罷了,尊上也看見了,我已拒絕。莫非尊上認為,晚輩會暗中收受他人之物不成?”
“并非此意。”門外的聲音立刻否認,但那否認聽上去卻有些生硬。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問話不妥,停頓了一下,才緩緩道,聲音更低,幾乎微不可聞,卻一字字清晰地傳入骨頭耳中:
“我不喜。”
三個字,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蠻橫的占有意味,卻又奇異地混雜著一絲……近乎脆弱的執拗。
我不喜。
我不喜他看你。我不喜他對你笑。我不喜他接近你,贈你東西,哪怕那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玉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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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直白,如此不加掩飾,與他清冷孤高的形象形成了近乎撕裂的反差。這不是長留上仙白子畫的語氣,這更像是一個……笨拙地、固執地守護著自己心愛之物的孩子,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主權。
骨頭的心,像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狠狠刺了一下,又酸又麻,那剛剛壓下的悸動,如同燎原的星火,再次席卷而來,甚至比剛才更加洶涌。她握著書頁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尖微微泛白。
“尊上不喜,與我有何干系?”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卻依舊維持著表面的冷硬,“孟玄朗是蓬萊弟子,我是長留客卿。他因仰慕我的修為,欲求指點,奉上‘束修’,乃修行界尋常禮數。尊上若覺不妥,大可訓誡蓬萊弟子,或……訓誡于我,又何必在眾目睽睽之下,以威凌人,落人口實?”
她將話挑明了說。她在指責他,指責他今日的行為失當,指責他濫用威權,指責他……因私廢公。
門外,再次陷入了死寂。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長,都要沉重。骨頭甚至能感覺到,門外那人周身的氣息,在那一瞬間變得混亂而危險,如同暴風雪來臨前壓抑的平靜。
就在骨頭以為他或許會拂袖而去,或許會以更冰冷的態度回應時,門板之上,卻傳來一聲極輕的悶響。仿佛是什么人,將額頭,輕輕地抵在了冰涼堅硬的木門上。
然后,她聽到了他的聲音。不再是之前那帶著占有欲的宣告,也不是冰冷威嚴的質問,而是一種低沉的、壓抑的、仿佛從胸腔最深處擠壓出來的,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痛苦與掙扎的聲音:
“是,是我失當。”
他承認了。如此干脆,甚至帶著一絲自棄的味道。
“我看到他看你,對你笑……我便控制不住。”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中艱難地擠出,帶著滾燙的血氣,“千骨……我知你不記得。我知我沒有資格。可我……”
他停住了,似乎那些洶涌的情緒已經到了喉頭,卻被他死死地咽了回去,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慌的空白,和那沉重得仿佛能壓垮門板的呼吸聲。
骨頭僵在座位上,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瞬間停止了流動。窗外的月光似乎明亮了一些,透過窗欞,在她面前的桌案上投下冰冷的光斑。她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狂跳的聲音,咚咚,咚咚,震耳欲聾。
他叫她“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