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雪花,刀子般刮在臉上。骨頭沖出暖閣,幾乎是憑著本能,踉蹌地跑回了自己暫居的側殿。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帶著凜冽的刺痛,卻絲毫沒能冷卻她臉頰和唇上那揮之不去的灼熱感。
“砰”的一聲,她反手關上房門,背靠著冰涼厚重的門板,急促地喘息。胸腔里的心臟仍在瘋狂擂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唇上仿佛還烙印著那微涼而柔軟的觸感,鼻尖縈繞著雪松與清茶的冷冽氣息,混雜著他最后那句低啞的“對不起”,在腦海中反復回蕩,攪得她心神大亂。
她抬手,指尖顫抖地撫上自己的嘴唇,那真實的觸感讓她猛地縮回手,仿佛被燙到一般。
他……怎么敢?!
憤怒后知后覺地涌上來,燒灼著她的理智。那是白子畫,是長留上仙,是世人眼中冰清玉潔、高不可攀的尊上!他怎能如此……如此孟浪!借著夜色,借著那莫名的氣氛,就這樣……
可那憤怒的火焰之下,卻有一簇更隱秘、更不受控制的東西在悄然滋長——是心悸,是茫然,是某種被強行從冰封深處挖掘出來的、陌生而洶涌的情愫。他眼中那幾乎要將人焚毀的痛楚與深情,他指尖的微顫,他話語里的卑微與祈求……像一根根細密的針,扎進她自以為堅固的心防。
不,不對。
骨頭猛地搖頭,試圖將那些混亂的影像和感覺甩出腦海。她是骨頭,是游歷四方、無拘無束的骨頭,不是那個癡戀師尊、受盡苦楚的花千骨!那些過往是陷阱,是泥沼,是讓她險些萬劫不復的深淵!她絕不能,也絕不要再陷進去!
可身體的感覺不會騙人。那一瞬間的僵直,那幾乎停滯的呼吸,那狂亂的心跳……無一不在昭示著,有什么東西,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深處,早已松動,甚至……產生了回應。
這個認知讓她感到一陣恐慌。
她在房間里煩躁地踱步,冰冷的石板地面也降不下心頭的燥熱。她需要冷靜,需要理清這一切。后山的刺殺,暖閣的茶,窗外的雪,還有那個……吻。這些事接踵而至,是巧合,還是某種她尚未看透的關聯?
刺殺者是誰?目的為何?與白子畫有關嗎?他方才的反應,看似震驚與慍怒,但以他的修為和心機,若是偽裝……
不。骨頭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混亂的情緒中抽離,用理智去分析。白子畫若要對她不利,有無數次更隱秘、更有效的方式,無需如此大費周章,更無需在方才流露出那樣……近乎破碎的眼神。那眼神做不得假,至少那一刻,他眼中只有她,只有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情感。
可那又如何?
她與他之間,橫亙著失去的記憶,橫亙著那鮮血淋漓、眾說紛紜的過去,橫亙著如今這尷尬而敏感的身份。他是長留尊上,她是來歷不明的客卿“骨頭”。那一吻,逾越了師徒(即便她已不認),逾越了賓主,將一切勉強維持的平靜表象徹底撕碎。
接下來該如何相處?裝作無事發生?可那觸感如此真實,那悸動如此鮮明。厲聲斥責,劃清界限?但內心深處,那莫名的悸動與隱隱的不忍,又讓她難以決絕。
還有那刺殺……此事必須查清。這長留,這絕情殿,遠不如表面看來那般平靜。
紛亂的思緒如同窗外的大雪,紛紛揚揚,落滿心頭,積下厚厚一層,壓得人透不過氣。骨頭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冰冷的空氣夾雜著雪沫涌入,讓她滾燙的臉頰和混亂的頭腦稍感清明。
夜色深沉,雪光映照下,庭院里一片素白,了無痕跡。仿佛方才暖閣中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場荒唐錯覺。
可唇上殘留的感覺,心頭翻涌的浪潮,都在提醒她,那不是夢。
翌日清晨,雪勢稍歇,但天空依舊陰沉,鉛灰色的云層低垂,仿佛隨時會再次傾倒下來。絕情殿覆蓋在厚厚的積雪之下,一片寂靜,唯有掃灑的弟子執著掃帚,在殿前廣場上小心地清理出一條通道,發出的“沙沙”聲,更顯出空曠與冷清。
骨頭很早就醒了,或者說,她幾乎一夜未眠。打坐調息了半個時辰,才將那股煩躁與心悸勉強壓下去。她換上一身更顯利落的青色勁裝,長發高高束起,用一根簡單的木簪固定,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眼下淡淡的青影,泄露了一絲疲憊。
她推開房門,清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她站在廊下,目光不由自主地,先投向了主殿東側暖閣的方向。閣門緊閉,窗紙上映不出人影,寂靜無聲,仿佛昨夜那橘黃的燈火、氤氳的茶香、以及那令人窒息的一吻,都只是雪夜的一場幻夢。
定了定神,骨頭轉身,朝著與暖閣相反方向的藏書閣走去。她需要查閱一些典籍,關于那種陰毒的靈力,關于可能隱匿身形、熟悉長留地形的功法或勢力。與其被動等待,不如主動探查。
途徑主殿前的廣場時,她遇到了正在督促弟子掃雪的幽若。
“骨頭前輩!”幽若眼睛一亮,立刻跑了過來,小臉凍得紅撲撲的,呵出團團白氣,“早啊!昨晚雪下得好大,您休息得還好嗎?”她語氣輕快,帶著少女特有的朝氣,似乎完全未察覺絕情殿內涌動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