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頭渾身一震,像是被一道無聲的驚雷劈中,僵立當場。她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幾乎要將她淹沒的情感洪流,大腦有瞬間的空白。那句“我認了”,如此簡單,卻又如此沉重,承載著千鈞的重量,和他作為長留尊上所能給出的、最決絕的承諾與背棄。
他這是……在承認什么?又在承諾什么?
寒風似乎在這一刻停滯了,連蒸騰的霧氣都凝固了片刻。時間與空間,仿佛都收縮到了這方寸之間,只剩下他們兩人,隔著咫尺的距離,無聲地對視。
骨頭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發現喉嚨干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她該斥責他荒唐,該提醒他身份,該質問他究竟意欲何為……可所有的話語,都在他那樣深重的目光下,潰不成軍。
“至于緣由……”白子畫再次開口,聲音更輕,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決絕。他抬起手,似乎想觸碰她的臉頰,卻在半空中停頓,最終只是懸在那里,指尖微微顫抖。
他看著她,看著她眼中清晰的茫然、抗拒,以及那深藏其下的、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悸動與脆弱。雪夜的記憶,暖閣的失控,藏書閣的沉默,還有此刻她站在這里,明明滿身是刺,卻依然挺直脊背的模樣……所有的畫面交織在一起,沖垮了他最后一絲理智的堤防。
有些話,他壓抑了太久,等待了太久,也錯過了太久。前世,他用錯了方式,傷她至深,也痛徹己身。今生,上蒼垂憐,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哪怕她已忘卻前塵,哪怕前路依舊荊棘密布,他也不想,也不能再重蹈覆轍。
“骨頭,”他喚她的名字,不是“千骨”,不是“客卿”,只是“骨頭”,這個她為自己取的名字,這個代表著新生與獨立的符號。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又重得像誓言,一字一句,清晰地、緩慢地,落入這冰天雪地之中,也落入她的靈魂深處。
“我心悅你。”
四個字。
簡簡單單,清清晰晰。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冗長的鋪墊,甚至沒有任何修飾。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噗通一聲,直直墜落,卻激起了滔天巨浪。
骨頭猛地睜大了眼睛,瞳孔驟縮,仿佛聽到了這世間最荒謬、最不可能的話語。她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幾乎要將人灼傷的真摯與痛楚,看著他眉宇間鐫刻的深情與無悔,大腦一片轟鳴,所有的思緒、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瞬間被炸得粉碎,只剩下那四個字,在耳邊、在心頭,反復回蕩,如同魔咒。
心悅……你?
白子畫……心悅她?
那個清冷絕塵、高高在上的長留上仙,那個她名義上的“尊上”,那個她內心深處某個角落隱隱畏懼又莫名悸動的存在……他說,他心悅她?
荒謬!可笑!這怎么可能?!
可他的眼神,他的語氣,他那微微顫抖的指尖,他站在這里,對著她說出這句話時,那仿佛卸下了所有重負、又承擔了所有后果的孤注一擲……這一切,都在瘋狂地告訴她,這是真的。
他不是在開玩笑,不是在試探,更不是在玩弄什么權術心機。他是認真的。認真到,可以為此對抗師兄的威壓,可以為此背負“因私廢公”的指責,可以為此,站在這里,對著一個“來歷不明”、甚至可能“帶來禍端”的女子,說出這驚世駭俗的四個字。
“你……”骨頭的聲音干澀得可怕,她甚至能聽到自己聲音里的顫抖,“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白子畫,我是‘骨頭’,一個來歷不明的散修,是你長留的客卿!你我是何關系?你如此言語,將長留門規置于何地?將你清譽置于何地?又將我……”
又將我,置于何地?
最后這句話,她沒能說出口。巨大的沖擊讓她心亂如麻,理不清那翻騰的情緒究竟是憤怒、是荒謬、是恐懼,還是……那被強行撕開一道口子后,洶涌而出的、連她自己都陌生的悸動與慌亂。
“我知道。”白子畫打斷了她,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反而更加灼熱,更加堅定,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吸入那一片深不見底的墨色之中,“我知道你是骨頭,我也知道,你不僅僅是骨頭。我更知道,我在說什么,我想要什么。”
他再次向前,這一次,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他不再克制,抬起的手,輕輕落在了她的肩上,那力道不重,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仿佛在確認她的存在,也仿佛在阻止她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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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留門規,清譽名聲,六界眼光,天下責任……”他一字一句,聲音低沉而緩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壓出來,帶著血的溫度,“這些,我背了太久,也……錯了太久。”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的眼睛,那里面翻涌著前世今生的痛苦、悔恨、執念,以及此刻破土而出、再也無法壓抑的、洶涌澎湃的愛意。
“前世,我囿于身份,困于責任,自以為是地以為那是對你好,卻將你傷得遍體鱗傷,也將自己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他的聲音里帶著刻骨的痛楚,那痛楚如此真實,幾乎要溢出來,將周圍寒冷的空氣都染上血色,“我用我的方式‘保護’你,卻成了傷你最深的那把刀。我看著你在我眼前消散,卻連拉住你的資格都沒有……那種痛,錐心蝕骨,哪怕魂飛魄散,哪怕歷經輪回,我也永世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