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白子畫的聲音再次響起,很輕,仿佛怕驚擾了這片寧靜:“你可知,這株梅花,何時種下?”
骨頭回過神,看向他,搖了搖頭。
“很久了。”白子畫的目光悠遠,仿佛穿透了時光,“久到……我也記不清具體年月。只記得,種下它時,曾想,若有一日,能有人與我一同,在此處看它歲歲花開,歲歲落雪,便是人間至幸。”
他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敘述一件極其久遠、與自己無關的往事。可骨頭的心,卻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刺了一下,泛起一絲細微的酸澀。她聽懂了那平淡話語下,深藏的孤寂與未曾言明的期盼。
他曾期盼過與人并肩,看花看雪。那個人……會是誰?
答案幾乎呼之欲出,卻又被她強行按捺下去。她別開眼,沒有接話。
白子畫也沒有再說下去,只是靜靜地站著。時間在沉默中悄然流淌,遠處主峰的方向,喧囂聲似乎漸漸大了起來,隱隱有鐘磬之音傳來,預示著慶典即將開始。
忽然,“咻——嘭!”
一聲尖銳的破空之聲劃破寂靜的夜空,緊接著,是一朵巨大的、絢爛的金色煙火,在主峰方向的天空轟然綻開!流光四溢,瞬間照亮了半邊天幕,也映亮了絕情殿的飛檐翹角,和庭中兩人的臉龐。
新年煙火,開始了。
第一朵煙火的余暉尚未散盡,接二連三的呼嘯聲便密集響起。赤、橙、黃、綠、青、藍、紫……各色光焰爭先恐后地沖向深邃的夜空,次第綻放。有的如繁花錦簇,有的如流瀑飛星,有的如靈禽展翅,有的如仙宮樓閣……璀璨的光華將整個長留山映照得如同白晝,連綿的爆鳴聲與山下弟子們隱隱傳來的歡呼驚嘆聲交織在一起,驅(qū)散了冬夜的寒冷與沉寂,帶來一種熱烈到極致的、屬于人間與節(jié)慶的鮮活氣息。
骨頭不由自主地被這景象吸引,仰起頭,望向那片被煙火點亮的夜空。五彩斑斕的光芒在她清澈的眼中流轉(zhuǎn)、明滅,映出驚嘆與些許迷離。她見過人間的煙火,卻從未在如此高處,以這般視角,看這仙家盛會般的景象。那光華如此盛大,如此喧囂,仿佛要燃盡整個冬夜的黑暗與清冷。
又一簇特別巨大的紫色煙火綻開,化作漫天流螢般的細碎光點,徐徐飄落,恍若一場光之雨。就在這最絢爛的一刻,骨頭忽然感覺到,身側(cè)有人靠近了一步。
是白子畫。
他沒有看她,依舊仰望著天空,只是那月白色的衣袖,幾乎要與她青色的衣袂相觸。兩人并肩立于梅樹下,站在絕情殿中庭這片相對寂靜的角落,共同仰望著同一片被煙火照亮的夜空。近在咫尺,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呼吸可聞。
喧囂在遠處,光華在頭頂,寂靜在身周。
沒有言語,沒有對視,甚至沒有更近的接觸。可就是這樣簡單的并肩而立,在這漫天綻放又凋零的絢爛背景下,卻生出一種奇異的、深入骨髓的安寧與……契合。
仿佛他們本就該如此,在這歲末年終的時刻,拋開所有前塵往事、身份糾葛、未解謎題,只是這樣靜靜地站在一起,看一場盛世煙火。
又一朵巨大的、形如并蒂蓮的赤金煙火在空中綻開,久久不散,將兩人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長,幾乎交融在一起。
骨頭的心,在這一片喧囂與寂靜交織的奇異氛圍里,忽然變得異常柔軟,也異常清晰。那些紛亂的抗拒、茫然的悸動、尖銳的痛楚,似乎都被這漫天光華暫時滌蕩、撫平。她不再去思考他是誰,她是誰,他們之間有過什么,又該如何。她只是在這一刻,感受著身側(cè)這個人真實的存在,感受著這份無言的、并肩的溫暖。
原來,并肩看一場煙火,便是這樣的感覺。
白子畫的指尖,在寬大的袖袍下,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微微側(cè)過臉,目光從璀璨的夜空,悄然落在她被煙火光芒映照得格外柔和的側(cè)臉上。她的眼中倒映著萬千光華,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與防備,顯出一種近乎純?nèi)坏摹儆诖丝痰恼炫c柔軟。
他的喉結(jié)輕輕滾動了一下,胸腔里涌動著千言萬語,卻終究,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只是那一直籠在眉宇間的、萬年不化的冰霜與寂寥,在此刻漫天華彩的映照下,似乎悄無聲息地,融化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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