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兩個字,卻帶著千鈞之力,讓摩嚴周身洶涌的怒氣都為之一滯。
摩嚴死死盯著白子畫,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顯然在極力壓制著怒火。他深吸一口氣,目光重新轉回白子畫臉上,語氣變得沉痛而語重心長:“子畫,我是為你好,為長留好!你清醒一點!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傻乎乎的小丫頭了!她是妖神!她體內流淌著的是足以毀天滅地的洪荒之力!那是孽障,是災禍!你為她做得還不夠多嗎?付出的代價還不夠慘痛嗎?!”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向骨頭,也扎向白子畫。
骨頭站在原地,感覺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妖神……洪荒之力……孽障……災禍……這些詞語,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反復敲打著她的耳膜,也敲打著她那顆依舊對過去一片空白的心。雖然早已從各方零碎的信息中拼湊出一些事實,但如此直接、如此尖銳地被當面指斥,依舊是不同的。一種混合著屈辱、憤怒、以及更深層次茫然無措的情緒,在她胸腔里翻涌。
白子畫的臉色,在摩嚴說出“妖神”二字時,瞬間白了幾分。那是一種失去血色的、近乎透明的白。他垂在身側的手,無聲地攥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咔噠”聲。但他依舊站得筆直,如同一柄寧折不彎的劍,牢牢擋在摩嚴與骨頭之間。
“過去之事,無需再提。”他的聲音像是從冰縫里擠出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她如今只是長留客卿,骨頭。與洪荒之力,與我,皆無干系。”
“無干系?”摩嚴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聲里充滿了諷刺與悲涼,“自欺欺人!子畫,你問問你自己的心!若真無干系,你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韙,推演那禁忌的‘溯影輪回圖’?!你別告訴我你是為了參悟天道!這六界誰不知道,那鬼圖唯一可能的作用,就是窺視過去,甚至……干涉輪回軌跡!你想做什么?你想看到什么?還是你想……改變什么?!”
干涉輪回軌跡!
骨頭的心,再次被重重一擊。白子畫推演那副詭異的圖,是為了……窺視過去?干涉輪回?難道……是與她失去的記憶有關?他想幫她找回記憶?還是……他想改變那段過去?
無數念頭如同潮水般涌上,讓她頭暈目眩。
白子畫徹底沉默了。他不再看摩嚴,目光投向遠處翻涌的云海,側臉線條繃得如同石刻,周身散發出的氣息,冰冷而孤絕。那是一種拒絕交流、拒絕被窺探的絕對防御姿態。
摩嚴看著他這副模樣,眼中痛色更濃。他重重嘆了口氣,語氣放緩了些,卻帶著更深沉的無力與警告:“子畫,聽師兄一句勸。放下吧。有些過去,就該讓它徹底過去。強行窺探,試圖扭轉,只會帶來更大的災禍。天道輪回,自有其法則,逆天而行,必遭天譴!你是我長留支柱,是六界仰望的楷模,絕不能因一己私情,行差踏錯,毀了自己,也毀了長留萬年基業!”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越過白子畫的肩頭,深深地、充滿警告地看了骨頭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離他遠點,否則,后果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然后,他轉向白子畫,最后說道:“那‘溯影輪回圖’,我已下令徹底封存。你若再碰,便是觸犯門規,休怪師兄我……不講情面!”
說完,摩嚴不再停留,猛地一拂袖,轉身大步離去。深紫色的袍袖在空氣中劃出凌厲的弧線,帶著未盡的話語和沉重的憂慮,很快消失在回廊盡頭。
前庭,重新恢復了寂靜。
只有陽光依舊明媚,云海依舊翻騰。
但空氣里,卻彌漫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壓抑與冰冷。
白子畫依舊站在原地,望著云海,一動不動。陽光照在他身上,卻仿佛照不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他周身散發出的孤寂與寒意,比這絕情殿萬年不化的冰雪,更令人心頭發冷。
骨頭站在平臺上,看著他孤絕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摩嚴的話,像一根根毒刺,扎在她心里。妖神,災禍,孽障……這些詞語讓她屈辱而憤怒。可同時,摩嚴話語中透露出的另一個信息,卻讓她心頭掀起了驚濤駭浪——白子畫為了她,竟然在觸碰長留的禁忌,在推演那可能招致“天譴”的“溯影輪回圖”?
為什么?
僅僅是因為……那段被遺忘的過去嗎?
那段過去,究竟發生了什么?值得他如此?
而她……這個被稱作“妖神”、“災禍”的存在,又該如何自處?
她看著他那仿佛承載了萬千重量的、挺直卻孤寂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不僅僅是遺忘的鴻溝,還有更多、更沉重、更可怕的東西。
不速之客已然離去,留下的“忠告”,卻如同沉重的枷鎖,套在了兩人的心上,也讓這絕情殿看似平靜的日常,蒙上了一層無法忽視的、深沉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