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失去了意義。也許是一瞬,也許是萬年。
終于,那無邊無際的“潔凈”感,開始如潮水般退去。不是消失,而是仿佛完成了某個階段的“洗滌”,變得溫和下來,如同母體中的羊水,包裹著她,滋養著她殘破的身軀與神魂。
“咳……咳咳……”
冰冷的空氣涌入肺腑,帶來針扎般的刺痛,卻也帶來了“活著”的真實感。凌清墨猛地睜開眼,劇烈地咳嗽起來,嗆出幾口帶著淡藍熒光與暗紅絲絮的泉水。
她依舊半浸泡在那洼“洗痕泉”中,泉水已不再沸騰,恢復了平靜,只是光芒黯淡了許多,仿佛消耗了不少本源。身下的石板冰冷刺骨,提醒著她所處的現實。
沒死。還活著。
她第一時間檢視自身。經脈依舊受損嚴重,但那種被“蝕”力瘋狂侵蝕、如同附骨之疽的陰冷感,已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殘留的、沉疴般的隱痛。血肉筋骨疲憊欲死,卻奇異地透出一種“輕靈”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最明顯的變化在神魂——之前被各種沖擊、污染、低語充斥的混亂與沉重,此刻被一種冰冷的清明所取代。思緒轉動間,少了些焦躁恐懼,多了些近乎殘酷的冷靜。
她抬手,顫抖著摸向額頭。指尖觸到的,不再是單純灼熱或冰寒的印記,而是一種……溫涼?暗紅與淡藍依舊存在,依舊在緩緩旋轉,構成那詭異的“太極”圖案。但顏色似乎都沉淀了下去,不再那般刺目,反而有種內斂的深邃。而圖案的中心,那道細微的裂痕依舊存在,只是顏色變成了更深的、近乎純黑的灰,觸摸上去,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種令人心悸的……“空”
的感覺。
灰點裂痕深處,那曾驚退“影狩”的、冰冷的“歸寂”意志,并未再現,仿佛只是錯覺。但它確實存在過,并且留下了一絲無法磨滅的、與某個至高漠然存在的“聯系”。
凌清墨放下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現在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她掙扎著,用盡剛剛恢復的一絲氣力,從泉水中爬出,癱倒在旁邊的石板上,渾身濕透,狼狽不堪,但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銳利、清醒。
她看向那洼救了她,也差點“洗”掉她的泉水。泉水清澈見底,可見池底鋪著的、溫潤如玉石般的淡藍色石子,以及那半截斷裂的、刻著“洗”字的古碑。碑文黯淡,卻依舊散發著亙古不變的凈化氣息。
“多謝。”她對著泉水,低聲說了一句,不知是感激,還是自語。
隨即,她猛地想起最重要的事——哥哥!凌鋒被那淡藍光華送走了,送去了哪里?安全嗎?
她強撐起身體,環顧這間不大的石室。除了這洼泉水和半截石碑,空無一物。沒有通道,沒有門戶,只有濕滑的巖壁和頂部滲水的石鐘乳。那“影狩”也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但她額間那變得“溫涼”的印記,與這泉水、這石碑,乃至這整個石室,產生了一種極其微弱的、仿佛同源般的共鳴。她能模糊地感覺到,這石室并非絕地,而是某個巨大封印體系的一個節點,一個被隱藏、被保護的“安全屋”。而哥哥凌鋒,被那縷淡藍光華(很可能是“洗痕泉”殘存本源的靈性所化)送走,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半截石碑上。共鳴感最強烈的來源,便是它。
凌清墨踉蹌著走到石碑前,伸出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按在了那冰冷的、刻著“洗”字的碑面上。
“嗡……”
指尖觸碰到碑文的剎那,額間印記微微一熱,淡藍部分光芒流轉。沉寂的石碑仿佛被喚醒,碑文上那黯淡的金色陡然亮起一絲,一股清涼卻浩瀚的意念流,順著她的手臂,涌入她的腦海。
并非具體的語言或畫面,而是一段模糊的、指向性的“信息流”:
此地為“凈源遺脈,第七節點”。(凈源,指未被污染的“洗痕泉”本源?)
“蝕”侵“凈”潰,節點將湮。殘靈引路,送歸“錨”畔。(殘靈,是指那縷救走哥哥的淡藍光華?它把哥哥送回了凌家祖祠那個“錨點”?)
“鑰”損“痕”異,平衡已失。尋回散“源”,重定“序”鏈。(鑰損,指“龍洑”主硯失蹤破碎?痕異,指自己額間的變異印記?平衡已失,指封印松動?散“源”,散落的“洗痕泉”本源?序鏈,指維持封印的某種序列或鏈條?)
“影狩”巡弋,“門”扉松動。慎之,慎之。(“影狩”果然在活動!“門”……是“影墟之門”?果然松動了!)
“墨靈”契約,“守”之責也。“凈”之延續,“痕”之變也。前路渺渺,一線生機,或在……“墨淵”深處,“歸寂”之地。(墨靈契約,守之責,指的是凌家使命?“凈”之延續,是指拯救“洗痕泉”或利用其力?“痕”之變,是指自己額間的異變?“墨淵”深處?“歸寂”之地?那是什么地方?與灰點中泄露的意志有關?)
信息流斷斷續續,模糊不清,但已足夠讓凌清墨拼湊出一些關鍵信息:哥哥很可能被送回了相對安全的凌家祖祠“錨點”附近;封印出了問題,需要尋回散落的“洗痕泉”本源來修復或維持;“影狩”是敵人,代表“蝕”的一方;“門”危矣;而自己這個“變數”(痕之變),或許在某個叫“墨淵”深處的“歸寂”之地,有一線生機?
一線生機……凌清墨咀嚼著這個詞,嘴角泛起一絲苦澀。從兄長出事到現在,她所經歷的,哪一次不是“一線生機”?區別只在于,這一線生機之后,是更深的絕望,還是真的生路?
但無論如何,有了方向,總比在黑暗中盲目掙扎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