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如淵離開“風眼”,重入那緩緩旋轉的墨色旋渦,感受截然不同。
來時,是被動卷入、身不由己的暈眩與信息沖刷。此刻,凌清墨雖重傷虛弱,意識卻異常清醒。額間暗灰色的“豎瞳”微微旋動,散發出內斂的沉寂之意,竟讓她與周圍流轉的“墨”之本源,產生了一絲奇異的、若有若無的親和。旋渦的吸力、光絲的流竄、乃至那股漠然宏大的“墨淵”意志殘余的注視,都仿佛減弱了許多,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她初步學會了如何在這片沉寂的法則中“行走”。
這得益于“寂塵”劍心傳承中對“墨淵”環境的理解,更得益于她自身剛剛萌發的那縷“道意”雛形。那縷“意”雖弱,卻像是為她在這片絕對沉寂的領域,點亮了一盞只屬于她自己的、微弱的燈,讓她能勉強辨明方向,而非如盲人瞎馬。
但她也清楚,這“親和”與“減弱”只是相對。此地終究是“墨淵”,是萬物流逝的終點。她必須盡快離開,每多留一瞬,身體的傷勢與神魂的疲憊都在加重,與這片天地的“同化”風險也在默默累積。
循著墨玉與血脈契約那模糊的牽引,凌清墨在光怪陸離的旋渦通道中艱難穿行。她的速度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既要避開那些看似平靜、實則可能暗藏空間亂流或沉寂陷阱的區域,又要不斷調整自身氣息,盡量貼近“鎮淵”劍意殘留的那份“沉寂”韻味,以減少存在感。
腦海中,之前的經歷如同烙印,不斷回放、沉淀。
“鎮淵”的恐怖與最后的“放行”。“寂塵”劍心的傳承與“寂滅·歸虛”的真意。自身三力熔煉出的那縷“新意”。劍主殘念提及的“沉劍谷”……信息量龐大得令人窒息,卻又在生死邊緣被強行整合、吸收。
她開始嘗試,在趕路調息的同時,內視己身,梳理此番所得。
首先是傷勢。經脈多處受損,尤其是強行催發“新意”對抗“鎮淵”時,三條主要氣脈幾乎斷裂,此刻靠著“洗痕”之力勉力維系、緩慢修復。神魂更是疲憊欲裂,如同被掏空后又強行灌注了太多東西,昏沉刺痛。體表的暗傷與內腑震蕩更是不計其數。若非“源心”之力底蘊雄厚,加上劍心傳承時被動強化了體魄根基,她此刻早已倒下。
其次是力量。“洗痕”與“墨痕”在傳承融合與絕境壓迫下,變得更為精純凝練,運用起來更加得心應手。最大的變化在于“歸寂”之息。它不再是體內躁動不安的隱患,在吸收了“寂塵”劍心部分本源、經“鎮淵”威壓淬煉、并融入自身“道意”后,它變得沉靜、內斂、如臂使指。雖然總量增長不多,但“質”與“掌控度”提升了何止數倍!它靜靜盤踞在額間印記中心,與另外兩股力量維持著一種動態的、穩固的平衡,甚至隱隱成為這個新生“三角”體系的核心與樞紐。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收獲——
對“寂滅·歸虛”真意的初步領悟,以及那縷屬于自己的“道意”雛形。
“寂滅·歸虛”太過高深浩瀚,她現在連入門都談不上,僅僅記住了其“意境”與最基礎的運轉理念。那是一種對“存在”本身的逆向操作,觸及法則層面,絕非她現在能施展。強行嘗試,恐怕先湮滅的就是她自己。但僅僅是理解其一絲皮毛,已讓她對力量、對“存在”、對“痕跡”的認知,拔高到了一個全新的層次。這為她將來真正修煉此式,乃至推演屬于自己的招式,打下了不可估量的基礎。
而那縷“道意”雛形,更是無價之寶。它是她自身意志、經歷、對三種力量的理解、以及“寂滅”真意感悟,在生死關頭熔煉出的“種子”。它還很微弱,很模糊,沒有具體的形態或名稱,但它代表著她真正踏上了屬于自己的“道途”。往后修行,無論是提升三種力量,還是參悟“寂滅·歸虛”,亦或面對其他挑戰,都將圍繞這縷“道意”展開、完善、壯大。
“我的道……”凌清墨心中默默咀嚼。它似乎與“守護”有關,與“破立”有關,更與一種在絕境中追尋“存在”意義、在沉寂中孕育“新生”可能的執念有關。很復雜,很艱難,但……方向已明。
正思索間,前方漩渦的景致忽然一變。
那些流轉的光絲變得稀疏,墨色漸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粘稠的、灰暗的霧氣。霧氣中,熟悉又令人心悸的“蝕”力污穢氣息與混亂怨念的低語,再次隱隱傳來。
“快到出口了……鬼哭澗深處。”凌清墨精神一振,隨即更加警惕。從相對“純凈”的“墨淵”淺灘返回被“蝕”力嚴重污染的鬼哭澗,環境劇變,需更加小心。而且,她此刻狀態極差,若是再遇到“淵影”或強大的“蝕”化生物,將非常危險。
她收斂氣息,將額間印記的光芒壓制到最低,僅維持最基本的防護,同時將感知提升到極致,小心翼翼地沒入灰霧之中。
果然,一進入鬼哭澗范圍,那股熟悉的陰寒、腐朽、令人心神不寧的感覺再度襲來。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額間那暗灰“豎瞳”微微一動,散發出的沉寂之意,竟讓周圍涌來的“蝕”力污穢與怨念,如同遇到了天敵般,本能地退避、消融了一絲!雖然范圍很小,效果也遠不如“洗痕”的凈化那么明顯直接,但這種基于“存在層次”的壓制,讓凌清墨心中一喜。
“歸寂”之息對“蝕”力這種“扭曲、錯誤的存在痕跡”,似乎有著天然的克制優勢!這或許能為她救治兄長,提供新的思路。
她不敢停留,忍著傷痛,憑借記憶與感應,朝著之前“斷魂鎖鏈”的方向快速移動。來時危機四伏的路徑,此刻竟顯得“安靜”了許多。路上遇到的幾只“蝕”化怪物,在感知到她身上散發的那絲若有若無的、令它們靈魂本能戰栗的沉寂劍意(來自“寂塵”傳承與“鎮淵”的余韻)后,竟都遠遠避開,不敢靠近。
這讓凌清墨的歸程順利了不少。但她也清楚,這只是因為此地怪物靈智低下,且她刻意收斂。若遇到更強大的存在,或是不慎泄露過多氣息引來注意,仍是險境。
終于,她再次看到了那道橫跨深淵的、僅存的幾根巨大鎖鏈,以及對岸那片令人心悸的漆黑“水面”。只是此刻,那“水面”平靜無波,光門早已消失,仿佛從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