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桃花林歸來,骨頭仿佛大病了一場。心口那與劍痕共鳴而產生的劇痛,雖不再如當時那般銳利,卻轉化成了一種更綿長、更深入骨髓的鈍痛與空虛,日夜不休地啃噬著她。臉色是長久不見天日的蒼白,眼下的青黑越發明顯,整個人如同失了水分的花,迅速憔悴枯萎下去。
她幾乎不再離開側殿。大部分時間,她蜷縮在臨窗矮榻的角落,身上蓋著薄衾,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變幻的云海。幽若送來的清粥小菜,常常原封不動地又端出去。只有那卷記載著“種子”與洪荒之力的古籍,被她死死攥在手中,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可那上面的字句,卻一個也看不進眼里。
腦海中反復盤旋的,只有那片妖異絢爛的桃花,那道焦黑猙獰的劍痕,那瞬間充斥靈魂的、毀天滅地的絕望與悲慟,以及……隨之而來的、幾乎將她靈魂都凍僵的可怕猜想。
絕情殿的氣氛,也因此降到了冰點。白子畫再未踏入側殿半步,主殿方向也終日緊閉,了無生息。可那股沉凝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卻籠罩著整座殿宇,連風似乎都不敢在此地穿行。
幽若急得團團轉,卻又束手無策,只能每日小心翼翼地熬煮些更滋補的靈藥湯水,試圖讓骨頭喝下一點。可骨頭多數時候只是搖頭,眼神空茫地望著不知名的遠方,仿佛魂魄已飄離了軀殼。
變故,發生在一個暴雨將至的黃昏。
濃墨般的烏云徹底吞噬了最后一絲天光,狂風卷著塵土與落葉,在絕情殿上空呼嘯盤旋,發出鬼哭般的尖嘯。殿宇檐角懸掛的銅鈴瘋狂搖動,發出雜亂刺耳的撞擊聲。空氣潮濕悶熱,充滿了山雨欲來的壓抑。
骨頭依舊蜷在榻上,對窗外的狂風怒號恍若未聞。她的指尖無意識地、一遍遍描摹著心口的位置,那里傳來的鈍痛,似乎與這天色一般,醞釀著更可怕的爆發。
突然——
一道極其炫目、帶著焚盡萬物高溫的赤金色火光,毫無預兆地撕裂了絕情殿上空濃重的烏云與狂風,如同天罰之劍,轟然劈落!火光并非漫無目的,其核心熾烈無匹的殺意與怒意,精準無比地、毫無保留地,直刺絕情殿主殿!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撼動了整座山峰!主殿上方,一道清冷浩瀚的白色光幕瞬間亮起,與那赤金火光狠狠撞在一處!刺目的光芒炸開,將昏暗的天地映照得一片慘白!狂暴的靈力沖擊波如同海嘯般向四周席卷,所過之處,飛沙走石,碗口粗的古木被連根拔起,絕情殿外圍的禁制明滅不定,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骨頭被這突如其來的劇震驚得猛然坐起,尚未看清發生了什么,一股熟悉的、霸道熾烈卻又帶著讓她靈魂微顫的、近乎寵溺的氣息,已如火山噴發般,蠻橫地充斥了整個絕情殿!
這氣息……
下一瞬,主殿方向傳來的冰冷怒喝,證實了她的猜測。
“殺阡陌!”
是白子畫的聲音。那聲音依舊平穩,卻如同萬年玄冰相互摩擦,蘊含著風暴將至的凜冽寒意,以及一絲……被冒犯領域的、真正的怒意。
骨頭的心,狠狠一沉。殺阡陌?他怎么會突然來此?還以如此暴烈的方式直接攻擊絕情殿主殿?
不及細想,窗外景象再次劇變。
只見那道赤金色的火光一擊未能竟功,倏然倒卷而回,于半空中凝實。光影散去,一道極其修長、艷麗奪目的身影,踏著虛空,一步步,凌空走下。
如火如荼的赤金色華麗長袍,袍角與袖口以暗金絲線繡著繁復的浴火鳳凰紋路,在狂風中獵獵飛舞,如同燃燒的旗幟。墨黑的長發未束,肆意披散在身后,發梢竟也躍動著點點赤金火星。容顏是超越了性別界限的、驚心動魄的絕美,此刻卻如同覆上了一層萬載玄冰,每一寸線條都緊繃著,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殺意與怒火。眉心一點殷紅如血的火焰魔紋,正灼灼燃燒,仿佛下一刻便要焚盡眼前一切。
正是七殺圣君,殺阡陌。
他踏空而立,與下方主殿露臺上驟然出現的白色身影,冷冷對峙。
白子畫依舊是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立于狂風之中,衣袂卻紋絲不動,如同亙古存在的雪峰。他仰頭,望著半空中那艷麗逼人、殺意沸騰的身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雙深邃的眼眸,比此刻的天空更加晦暗,更加冰冷。
“擅闖長留,攻擊絕情殿。”白子畫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狂風的呼嘯,字字如冰珠砸落,“殺阡陌,你當長留無人?”
“無人?”殺阡陌聞言,艷麗絕倫的臉上綻開一抹極致冰冷、也極致嘲諷的笑容,那笑容美得驚心,也危險得刺骨。“長留上仙,好大的威風!本君今日來,不是找你長留的晦氣!”
他話音未落,目光如淬了毒的利箭,猛地轉向側殿方向,穿透墻壁,死死鎖定了蜷在榻上、臉色慘白的骨頭身上。那目光在觸及她蒼白憔悴的容顏、空洞失神的眼睛時,其中的冰冷怒意驟然被一種更為復雜的情緒取代——是錐心的痛,是焚天的怒,是恨不得將天地都毀滅的狂暴戾氣!
“本君是來問你——”殺阡陌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每一個字都裹挾著滔天的怒火與恨意,狠狠砸向白子畫,“白子畫!你把她怎么了?!你又對她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