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除。徹底的、從存在層面的抹除。
凌清墨背脊發涼,猛地轉頭看向墨線來處。
陰影中,一道熟悉的、略顯單薄的青衫身影,緩緩步出。李奕辰神色平淡,指尖一縷墨色氣息正悄然散去。他目光落在凌清墨身上,尤其在額間纏著的布條上停留了一瞬,墨色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仿佛印證了某種猜測的微光。
“看來,裂魂谷一行,凌姑娘收獲不小。”他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這‘蝕犬’雖是最低等的污穢衍生物,但能引動‘蝕’力反噬自身,凌姑娘這新得的‘手段’,倒是別致。”
凌清墨心頭一緊。他看出來了?看出了灰瞳印記的異常?還是看出了她能“吞噬”蝕力?她強自鎮定,微微頷首:“多謝李公子出手相助。方才情急,不得已動用了一些……不太受控的力量。”
“無妨。”李奕辰走到那堆灰燼前,蹲下身,指尖虛點,捻起一絲塵埃,放在鼻尖輕嗅,又任由其飄散,“‘蝕’力已被徹底‘歸無’,手法干凈。看來谷底那番際遇,不僅讓你活了下來,還讓你身上那點‘墨痕’,發生了些有趣的……變異。”他抬起眼,看向凌清墨,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層布條,“布條遮掩,不過是掩耳盜鈴。你額間之物,如今氣息雖隱晦,但瞞不過真正有心之人,尤其是……對‘墨’與‘蝕’敏感的存在。”
凌清墨默然。她知道瞞不過李奕辰,只是沒想到對方如此直接。
“我兄長……”她最關心的還是這個。
“我已去過凌府。”李奕辰站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塵,“你兄長凌鋒,確實在祖祠附近被發現,昏迷不醒,但周身縈繞一層極淡的‘洗痕’之氣,暫時護住了心脈,體內‘血墨’侵蝕也被壓制。府中下人發現后,已將他移入靜室。那云游子留下的‘陽和丹’似乎起效甚微,你兄長情況依舊兇險,但暫無性命之憂。”
凌清墨松了口氣,緊繃的心弦微微一松。兄長還活著,這是目前最好的消息。
“凌府周遭,有至少三波不同來歷的窺探者。”李奕辰繼續道,語氣依舊平淡,卻讓凌清墨的心再次提起,“一波氣息駁雜,應是渝州城本地勢力,受云游子或其他人驅使探查。一波陰冷晦澀,與方才那‘蝕犬’同源,應是‘蝕’之眷屬或受其驅使的探子。最后一波……”他頓了頓,眼中墨色深了一分,“最為隱秘,氣息古老沉凝,與‘墨’相關,卻非你凌家一路。他們在祖祠外圍徘徊,似在尋找什么,又似在……確認什么。”
凌清墨臉色發白。凌府已成旋渦中心!兄長昏迷,自己失蹤,祖祠異動,果然引來了群狼環伺!
“李公子可知他們目的?云游子究竟是何人?那最后一波……”她急切問道。
“云游子,不過一具被‘蝕念’侵染的皮囊,其本尊應是‘蝕’之一脈的‘行走’,位階不高,但嗅覺靈敏,專為搜尋‘鑰匙’、‘痕印’而來。至于最后那波……”李奕辰目光投向渝州城方向,仿佛能穿透夜色,“若我所料不差,應是‘守墨人’中,另一支早已背離初心的……‘狩墨者’。”
“狩墨者?”凌清墨一愣。凌家世代“守墨”,從未聽說過還有什么“狩墨者”!
“墨靈契,守的不僅是‘門’,亦是‘墨’之正統,維系某種平衡。然歲月流轉,人心易變。總有人認為,與其被動守護,不如主動掌控‘墨’之力,甚至……打開那扇‘門’,謀取門后的‘機緣’。”李奕辰語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狩墨者’,便是其中一支極端。他們狩獵身負‘墨痕’者,剝離其痕,研究其力,甚至試圖以‘墨’制‘墨’,打開‘門’扉。你凌家世代守護的‘鑰匙’與‘錨點’,對他們而言,是絕佳的獵物與踏板。”
凌清墨如墜冰窟。原來敵人不止是“蝕”,還有同為“守墨”一脈的背叛者!凌家千年的守護,在這些人眼中,竟成了覬覦之物!
“他們……也是為了祖祠下的‘錨點’?還是為了我身上的……”她摸了摸額頭。
“皆是。”李奕辰點頭,“‘錨點’是關鍵,‘鑰匙’碎片是必須,而你……”他深深看了凌清墨一眼,“身負變異‘墨痕’,又疑似接觸過‘洗痕’本源,對他們而言,或許是解開某些關竅的……‘活體鑰匙’,或者,最佳的‘實驗材料’。”
凌清墨指甲掐進掌心,刺痛讓她保持清醒。活體鑰匙?實驗材料?何其殘酷!
“李公子之前所言,三日后青石巷會合,同行西南。此話可還算數?”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李奕辰。如今,她能依靠的,似乎只有這個神秘莫測、目的不明的“墨硯先生”了。
“算數。”李奕辰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你兄長情況暫時穩定,凌府有福伯周旋,暫時無虞。但你若現身,必成眾矢之的。此刻回府,不啻自投羅網。西南之行,迫在眉睫。唯有找到更多‘洗痕’殘源,或弄清‘墨淵’真相,方能破解你兄長體內‘血墨’,亦能為你自身尋得一線掌控這變異‘痕印’之法,或許……還能解開凌家困局。”
他頓了頓,補充道:“況且,西南鬼哭澗方向,‘墨心’波動與‘洗痕’殘源感應交織,正是各方目光匯聚之處。你要的答案,你要的生機,或許都在那里。而我要尋的東西,也在彼方。”
凌清墨沉默片刻,緩緩點頭:“我明白了。但走之前,我必須確認兄長安危,并留下訊息。”
“可。”李奕辰頷首,“但需快。我感知到,渝州城內的‘網’,正在收緊。尤其是‘狩墨者’,他們似乎通過某種方式,鎖定了你大致方位。方才那‘蝕犬’,或許只是開胃小菜。”
凌清墨心下一凜。不再多言,兩人借著夜色掩護,如同鬼魅般向渝州城潛去。有李奕辰在側,那些暗中窺探的視線與布置,仿佛都被無形之力干擾、偏折,竟讓他們有驚無險地繞過了數道暗哨,悄然抵達凌府后山那處廢棄的角門外。
角門隱蔽,藏于藤蔓之后,鎖已銹蝕。凌清墨熟稔地撥開機關,門悄無聲息地滑開一道縫隙。內里是凌家后園荒廢的一角,雜草叢生,罕有人至。
“我與你同入。”李奕辰忽然道,“府內氣息混雜,恐有埋伏。你獨自前往,易生變故。”